上元三年(公元762年),李白時壽六十二,貧病交加中賦《臨終歌》醉亡。幾十年風風雨雨,才華直上九重天的李白,才絕大唐,但還是終歸寂寂,鵬鳥飛天折翼,一生的政治抱負歸於流水。
《臨終歌》:“大鵬飛兮振八裔,中天摧兮力不濟。餘風激兮萬世,遊扶桑兮掛左袂。後人得之傳此,仲尼亡兮誰為出涕?”豪氣萬千更顯悲涼,哀鳴嘶嘶尤顯不甘。然,世事弄人,一生振翅九天,卻看不清前路中,雲潔與泥塵的格格不入。才則才也,世則不世。當夢想照不進現實,這個世界容不下才,也容不下身,徒然奔命,可悲至極。
賦《臨終歌》時候的李白,已經離其青年時做《大鵬賦》有幾十年的光景。“簸鴻蒙,扇雷霆。鬥轉而天動,山搖而海傾。怒無所搏,雄無所爭。固可想像其勢,髣髴其形。”回首青年時的夢想,悲思一生的際遇,皆因夢字,誤了一生。中國文人家國抱負胸懷皆具,就算《陶淵明》的“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心境,也多是一種自我的慰藉。入仕不成做隱士,李白當年的“天子呼來不下船,自稱臣是酒中仙”與其夢想和抱負相較,還是矯揉造作了。得不到就做厭棄狀,正應了那句話:“你不適應社會,社會就拋棄了你。”當然,文人的執著和頑固唐時還普遍存在。到了宋的理學家出世,文人的這股勁兒也沒了,談的是理,行的是混賬行,終於天子不用呼早就下去跪著了,跪著也是優伶戲子之屬。紀曉嵐被乾隆斥責,貶損為優伶可證。
李白的悲劇,大概是中國文人悲劇的典型體現。雲天理想,九海抱負,也抵不過皇家金口玉言的一個字。世故的文人甘為鷹犬,把文字當成權力的交換品,與權力周旋中險象環生的活著。李白之流,就只能顛破流離,如浮萍般自生自滅。想想孔丘先生坐著破牛車四處兜售自己的理想,一邊向權力獻媚,一邊在夢中理想,人格是何等的分裂。與權力交,丁點兒的理想都不能有,因為你的理想是人家權力的阻力,不管多大,都必須千刀萬剮。
李白臨去的時候,這《臨終歌》可謂對自己蓋棺定論了。然,就是這最後,太白先生也還是沒有認識到,自己夢想的逍遙與權是死敵,中天所摧的不正是那點半遮半掩的理想嗎?跪下去把理想扔進下水道何事不成?如果再能給高力士舔腳,這榮華富貴不就“飛流直下三千尺”了嗎?死就死在可憐的理想上,也不想想大鵬高飛也抵不住雷電風急,不敗若何?“仲尼亡兮誰為出涕”?,自己哀哭吧。
《臨終歌》道出中國自古逆淘汰的政治真相。李白文人而已,不具備出將入相之才,至少可堪一用,總不能當成權力娛樂的玩具。統治者當然知道李白之才,可權力者可用之才多多,何不用聽話的?這李白又是這個又是那個的,哪裡涼快哪裡玩去。才不才的看態度,看奴性,所以李白就只能被淘汰。這就是中國自古政治生態的現實。
為李白悲哀之餘,不僅心驚肉跳的怕和恨。封建2000年,磨道驢政,一撥一撥的重複原來的故事,民族安能好?人才都被帝王當成豆子放磨上做驢飼料了,哪有什麼才盡其用?奸臣、弄臣才是忠臣,稍微正直的只能弄死或者耗死當成仁義道德的標本。男盜女娼也需要一個好招牌的,所以人才其實是個偽概念,奴才才是一個實名詞。
千古名篇多李白,李白其實不稀罕。奈何世事存自然,詩篇萬古永相傳。真真是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大鵬折翼寧因夢!夢想徒然,嘆嘆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