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文中第一人稱系父輩)
“浪散”,青海方言,破敗、衰落之意。
我的家鄉,地方本名“貓兒刺溝”,官宣村名“毛兒茨溝”,隸屬於青海湟中。
據鄉親們冠以印象,說貓兒刺溝是西寧周邊“四大名溝”之一。“四大名溝”是指:東川哈拉直溝、西川頁溝(“頁”讀xue)、南川壩溝、雲谷川貓兒刺溝。
哈拉直溝並非溝,而是曹家堡(現西寧機場)西北端的一條狹長川道,東西兩山從河湟新區往北延伸到下達坂(祁連山脈),川縫裡的地勢雖然陡峭,但也是擁有13個村莊、88個生產合作社的鄉制體系,隸屬於互助土族自治縣。
頁溝、壩溝、貓兒刺溝都屬於湟中縣,村建制,但地理地形、體量規模不算小,算到西寧周邊的名溝倒也不假。壩溝不出名,其溝口的壩溝門(村名)更好笑,因為青海方言把大便口叫“尻(gou)門”。
民國年間,我們的父親一邊在貓兒刺溝種田,一邊在外面具(做)買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外邊的生意增收,鄉里的田產增加,蛋生雞,雞產蛋,羊毛換蛋兒,原地滾雪球,用掙下的銀兩,在山溝裡墾荒囤地,壯大基業,成為方圓有名氣的自墾地富漢,實現了他夢寐以求的致富路。
作為苦巴苦掙吃喝的莊稼人,始終保持著勤儉節約,細水長流的“摳皮”本色,耕讀傳家,嚴字治家,言傳身教。
土地、莊廓、牲畜、勞動工具,是莊稼人安身立命,賴以生產的基礎條件,外面的生意再怎麼紅火,那只是副業,少了種田耕作這個老根本,心裡還是不踏實,父親把從生意裡獲得的利潤,都花在山區的墾田耕織、打院造屋上。
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章法,一個階段有一個階段的規矩,封建佔有制(私人佔有土地)階段,對應私人田產房舍的契約、稅賦等憑據一應俱全,作為莊稼人,上糧納草守規矩,守信守義守本分,是千年古代種田人的責任和義務,在這一點上,從來不怠慢當局的規矩,繳足皇糧,心裡不慌。
但作為一個視野狹隘,視田產為家業的小農民,除了在貓兒刺溝發展基業外,沒有在外面置辦下任何產業,打土豪分田地和階級成分的確定,使得他為之奮鬥的基業片刻間化為泡影,從人上人跌落到一無所有,接受了十四年批鬥後自絕於人世。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只要有江湖的地方就有利益紛爭。三頃薄田、兩姓人家,貓兒刺溝的“九溝十八彎”中,有住戶的六條溝岔之一的塔溝,同族黨家子和馬姓運動員們,把三個李姓地主分子及其家人操辦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至死沒搞明白人應該如何活才算正確道路。
大字不識幾顆的叔侄仨,更不會理解“自古以來,凡遊離於資本和權利邊界的,鮮有全身而退者,不摔跟頭更是不可能”這樣的深刻道理。
在我看來,貓兒刺溝不是靠溝出名,而是靠人的天翻(折騰)而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