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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紙作為一項古老的藝術,在民間流傳廣泛。記憶中,漫漫冬日裡剪窗花是陝北農戶人家最愜意的事情。每逢大年到來,山谷裡家家戶戶的窗戶上必定遍開窗花。

各家剪出來的窗花雖然不同,但一定會有枝繁葉茂,有草長鶯飛,有鳥兒展翅,有春暖花開,有蜻蜓點水,有滿園春色關不住,有濃濃春意撲面而來。倘若恰逢下雪,農人們帶著厚厚的棉帽,穿著棉襖棉鞋,站在大雪紛飛的院落,看著一窗窗花,彷彿在冬天裡看見春天,彷彿自己已經趕著耕牛走進解凍甦醒的田野,開始播種新年新希望,臉上便不由自主地浮起暖洋洋的笑容。不知是窗花提醒了春天,還是春天提醒了窗花,當窗花貼上窗戶時,春天的腳步便漸漸近了。

剪窗花是地地道道的女子的事情,更確切地說,是年輕女子的事情。於方寸之間剪出蟲魚鳥獸,山川樹木,愛恨情仇,老眼昏花的老太太無能為力的,笨手粗腳的悍婦是難以得心應手,孩童纏身的少婦是無暇顧及,離異獨居的寡婦是無心為之。於是,歲尾年節剪窗花的事情,便常常落實到未嫁的姑娘,或者初婚女子的身上。

臘月才剛剛開始,女子們便早早買回大紅大綠的紙,拿出頭一年珍藏的花樣兒,取出閒置了一年的小剪刀,開始一下一下裁出過年的氣氛,一刀一刀剪出春天的意境。

剪紙是美麗而詩意的,美麗而詩意的事情如果一個人獨自完成,未免顯得落寞寡歡,為藝術品帶上寂寥的氣息,所以剪紙的女子們常常三五個聚在一起,這樣便既可以嘰嘰喳喳一起探討花樣,相互學習揣摩,又可以說說知心話,讓剪紙藝術在詩意美好的氛圍中悠悠然進行。

記憶中,姑姑常常帶著彩紙剪刀去山腳下的村姑家剪紙,也常有村姑隨姑姑來祖母家剪紙,一剪便是一個下午,有時晚上還會在煤油燈下繼續剪。普通剪紙者,剪窗花時總是比著別人剪好的花樣剪,相當於寫毛筆字時的臨摹,全無自己的創造。但是藝高膽大者,往往會將花樣丟在一邊,憑著自己的美好想象,隨心所欲地剪。剪花,剪草,剪樹,剪鳥,剪心上人,剪心中事,剪遙遠過去,剪美好未來。剪紙的同時,圍坐在土炕上的人們還不忘哼唱幾曲現編的信天游:

想你想的不行行

抽籤打卦問神神

想你想的不行行

坐在炕上剪人人

想你想得不行行

爬到樹上搖鈴鈴

想你想得不行行

柳條來敲窗欞欞

……

心靈手巧的女子,整個臘月都不會閒著,她們不但要剪自家的窗花、親戚家的窗花,還要剪好山裡前來求取窗花人家的窗花。心靈手巧的女子是山谷珍寶,山裡人友好善良,沒人願意看見別人家空白著窗子過年,所以剪窗花的姑娘們一旦剪窗花,往往便是幫東家剪完幫西家剪,一剪就是一個月。

我喜歡看姑娘們剪窗花,那時候說不出為什麼喜歡。現在想來,也許喜歡那種樸素的藝術,喜歡少女世界的純淨美好,喜歡她們對藝術的熱愛,喜歡她們對未來的嚮往,喜歡她們剪出自家的喜悅,也剪出別人家的年味兒,喜歡那種淳樸的美好吧!

臨近大年,鞭炮已買好,對聯已請人寫好,年貨已齊備,雪白的窗戶紙也已糊好,這時形態各異的窗花便翩躚地飛上了門窗。窗格平均不過十平方釐米,窗花便一幅幅分別被貼在十平方釐米的窗戶紙上。等到幾孔窯洞所有窗戶全部貼滿紅的綠的窗花,一家人進進出出,或者鄰居來訪,總要駐足窗前,盡情欣賞一番窗花,然後忙著詢問窗花是誰剪的,打心眼兒裡進行一番讚歎。

再回首,彷彿在二十多年前的歲月深處,依舊可以看見姑姑跟三五村姑,一起在昏暗的煤油燈下剪著窗花。那窗花是一幅幅充滿春意的畫,那剪紙的姑娘與剪刀、彩紙、煤油燈一起,與少女的心事一起,濃縮為歲月深處的一幅美麗畫卷。

現在想來,對農家來說,剪紙是多麼奢侈的一件事。農人一年四季總有幹不完的活兒,而在那樣的情況下,竟允許自家女兒用一個月的時間去剪窗花,去做一件分明不實惠的事情,實在是很難得。

如今,透過明晃晃的玻璃窗,可以清晰地看見外面的世界,卻唯獨看不見窗花了。當年剪窗花的姑娘漸漸老去,而她們年輕的女兒卻不甘於再像母親那樣剪出模擬春天的窗花,她們甚至已經淡忘了母親的窗花,那些孤獨地開在老時光窗戶上的古樸窗花。

想念窗花,不知何時可以再見窗花!唯有剪窗花時流溢在炕頭的渾厚悠揚的信天游,如同冬天的陽光,溫暖心房:

黃河畔上靈芝草

長得不高生得好

乾妹子手藝實在是好

剪的貓貓狗狗窗欞上跑

(作者簡介:張虎城,供職于靖邊縣組織部,文學愛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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