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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人羞於啟齒的“淫”書《金瓶梅》,卻撕開了最真實的赤裸人性?

因為太年輕,我曾和許多人一樣,以為《金瓶梅》是一本“淫”書。講的不過是,西門慶與若干女人的雲朝雨暮。

然而,這樣的一本“淫”書,得到的卻是這樣的評價:

鄭振鐸說:《金瓶梅》中的人物,就生活在我們身邊魯迅贊:講人情練達、社會世情,沒有比《金瓶梅》更牛的毛澤東談:這是真正的歷史,“封疆大吏”都應該讀一讀

2020年,我因此,而買了《金瓶梅》的全本來讀。

時而讚歎其語言犀利、時而唾棄主人公邪惡。我讀得如痴如醉,卻依然覺得遺憾,因為人生閱歷過淺,我始終無法完全看透《金瓶梅》中,真實人性的善與惡。

《金瓶梅》

人性是什麼?

《人性論》一書中,從人性的自然性、社會性、理性、德性和人道主義五個方面,詮釋出了人性的當代含義。

自然性:包括性慾在內的人的自然情慾;

社會性:人的本質屬性和階級性;

理性:人區別於動物的根本屬性—— 理智;

德性:人的善惡傾向;

人道主義:從人學意義上,給予任何人享有作為人的權利。

本文將根據“人性”的五個層面,來探討一下被我們忽略的,藏在“淫”書《金瓶梅》背後的“人性觀”。

①自然的“本欲”,遭到了社會的“毒害”

古人云:“食色性也。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

人作為萬物之靈長,其與生俱來的動物性,使人無法擺脫求食求色的原始本能。《金瓶梅》透過主人公的“本能”表徵,既體現了“欲”的自然存在,又揭露了社會對人造成的毒害。

在《金瓶梅》中,作者讚美“顛鸞倒鳳無窮樂!從此雙雙永不離”、“七二巫山雲雨會!兩情願保百年偕。”

“性慾”在他看來,並非洪水猛獸,而是將其看作是“自身延續”的自然手段。且“性”所帶來的滿足,非財富所能及。其歡愉的程度,更是讓書中的男女,感到“彼此歡欣”、“情興兩和諧”。

然而,在宋、明那樣的時代,“滅人慾”的教條主義,卻給人性的本能造成了極大的壓抑。

在《金瓶梅》中,長期處於“性苦惱”的李瓶兒,就是如此。她遇到西門慶後,以為能“百年偕老”。沒想到西門慶卻是個浪蕩子,雲雨過後音訊全無。李瓶兒難忍壓抑之苦,患上了“鬼交之病”。

《玉房秘訣》有云:若得此病治之法,但令女與男交。

因為“性慾”是人之本能,而李瓶兒的本能,又無法得到滿足,她才會患上了如此“怪症”。潘金蓮亦是如此,她喜好“風月”,對男人如飢似渴。

她雖不願壓抑這番“欲”火,卻並非飢不擇食。所以,站在自然性與社會性的辯證角度看,潘金蓮又是不幸的。

而她的不幸,正是封建社會造成的人性扭曲。

潘金蓮從小沒得到過父母的寵愛,9歲被賣到王招宣府後,便為奴為婢,被迫靠賣笑“討生活”;18歲時,母親又把她賣給了張大戶。為了生計,潘金蓮不得已與張大戶翻雲覆雨;張大戶妻子善妒,發現端倪後,對潘金蓮百般毒打,並將她轉嫁給了“三寸丁、谷樹皮”的武大郎。

潘金蓮既不喜歡張大戶、也不喜歡武大郎。但由於出身的卑賤,她無力改變什麼。遇到西門慶後,她被西門慶的“風流浮浪”、“貌若潘安”迷得神魂顛倒。為了能得到西門慶,她不僅嚥下西門慶的一泡尿,甚至還從一個被社會毒害的受害者,異化成了不擇手段的害人精。

而這種人性的扭曲,也最終將潘金蓮,推向了罪惡的深淵。

②德性的喪失,脫離了“理性”的準則

潘金蓮渴望“愛”與“性”,是一種自然性的本能慾望。慾望本身並沒有錯,可一旦氾濫,德性中的“善”便會隨之消失。於是,潘金蓮殺掉了武大郎、害死了張大戶、李瓶兒等人。

也就是說,一味放縱自然情慾,人將會徹底墮入黑暗。而墮入黑暗中的人,也一定會受到“果報”的懲罰。潘金蓮與陳經濟的醜事被揭穿後,吳月娘將她變賣給了貪財的王婆。武松見狀,便趁機殺了潘金蓮報仇。

其實,潘金蓮也是一個可憐的人,她雖是罪人,卻也被生活所迫,算不上“大奸大惡”。但一直以來,大家對她卻嗤之以鼻,彷彿她比秦檜還要無恥。

誠如作家蔣方舟所說:“人的弔詭之一,就是很容易原諒一個大的罪人,卻很少寬容一個小的罪人。原諒後者需要更大而深遠的慈悲心,這就是蘭陵笑笑生的高超。”

比起潘金蓮在無可奈何下的黑化,西門慶的所作所為,才暴露了“假醜惡”。西門慶缺“德”,他為了財,可以貪贓枉法、損人利己;為了“性”,可以恬不知恥地挖別人家牆角。

在《金瓶梅》中,西門慶醉心於霸佔別人的媳婦。這種以“性慾”為表象,埋藏在內心的勝負欲,體現了西門慶人性中“好勝”的一面;

透過與別人的妻子翻雲覆雨,西門慶把女人當作了商品,透過床幃之歡的搶奪,在心理上,他得到了巨大的安慰和滿足。

誠然,西門慶的“放縱”,有明顯的時代烙印,但其所做之“惡”,卻也危及了整個社會的秩序。而作者站在儒家倫理理性的立場上,雖然讚美“性”的美好,卻也批判“濫情縱慾”。

因為,世間一切皆有“度”。這既是儒家倫理的理性規勸,也是作者寫書之初的理性框架。

詞曰: 丈夫隻手把吳鉤,欲斬萬人頭。如何鐵石,打成心性,卻為花柔? 請看項籍並劉季,一似使人愁。只因撞著,虞姬戚氏,豪傑都休。

在小說的開頭,作者借“項羽難過美人關,最終禍己亡身”的故事,埋下伏筆,勸誡人們不要放縱靈魂,濫情縱慾。

理性主義哲學家康德說過: “人類生活之所以有秩序,人之所以有道德,正是因為理效能夠給自己、給人類立下行為準則 ,使人不會順從感性慾望的本能驅使,不致陷入畜群的境地”。

深以為然,雖然我們討厭制定規則的人,但我們也不得不承認,“規則”是相對理性且公平的,倘若每個人都做衝破規則的“狂徒”,為所欲為。那德性中的“善”,將會永久被“惡”取代,社會也會由此而渾噩不堪。

那麼,“惡徒”西門慶的人性中,是否真的還留存著“真善美”呢?

在我看來,他對李瓶兒的感情,至少是真的。

當西門慶得知,李瓶兒命不久矣時,他向潘道士禱告道: “萬望法師搭救則個!” 並不聽道士的規勸,“廝守著和他說句話兒”,並哭道:“我的姐姐 ,你說的是那裡話! 我西門慶就窮死了 ,也不肯虧負了你。”

李瓶兒死後,他不顧身下的血漬,撫屍大慟並叫到:“寧可教我西門慶死了罷”。儘管西門慶當時勾引李瓶兒,是為了錢,但李瓶兒死後,西門慶的眼淚卻不是裝的。由此可以看出,一向對女人涼薄的西門慶,也有真情未泯的一面。

在《金瓶梅》中,作者刻畫的西門慶,並非只是“淫徒”,他也有“真情”。誠如人性中有“善”的一面,也有“惡”的一面一樣,作者沒有將人物塑造成“臉譜”,既展現出了他的寫作功力,也顯示出了作者對小人物的“人道主義精神關懷”。

對西門慶如此,對潘金蓮,作者也同樣給予了人道主義的關懷。

“但凡世人婦女,若自己有些顏色,所稟伶俐,配個好男子便罷了;若是武大這般,雖好殺,也未免有幾分憎嫌。自古佳人才子相配著的少。買金偏撞不著賣金的。”

潘金蓮出身卑微,小小年紀,就被母親一賣再賣。她渴望得到愛,然而武大郎卻滿足不了她,西門慶又是個薄情漢。黑化成“惡”的代表,雖放大了她醜陋的人性,但墮落至此,卻也與潘金蓮悲慘的身世脫不了干係。

所以,作者對潘金蓮並非只有恨,而是充滿憐惜的。在小說中,作者還藉由《山坡羊》,給潘金蓮機會,表達了自己的鬱悶。

對比非好即壞的“臉譜”人設,作者能站在理性的角度上,全面看待人性中的“善與惡”,既寫實、立體,又解構了人性的多個層面。其價值,絕非用“淫”字能概之。

2020年,初讀《金瓶梅》,雖然不喜歡潘金蓮、西門慶、李萍兒、龐春梅,卻也不得不承認,在這些人的身上,都有身邊人或自己的影子。

2021年,再讀《金瓶梅》,我希望自己不止讀到了“影子”,更能體悟到照進現實的“處世之道”。

國人羞於啟齒的“淫”書《金瓶梅》,卻撕開了最真實的赤裸人性。2021年,你準備讀讀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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