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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真宗大中祥符七年(1014年),居陽翟逾年的楊億,外調河南汝州為官。這次的汝州之任,用楊億自己的話來說:“已擠溝壑,猶下石而未休; 方困蒺藜,尚關弓而相射”,落井下石成為楊億這一年的關鍵詞。

這其中有對王欽若的憤恨,有對陳彭年的鄙夷,但內心深處更多的,還是對於真宗的怨恨和不滿。怨恨其妒才,不滿其庸懦。

被小人攻訐而不得已遠離廟堂的楊億,逐漸對曾經寄予厚望的朝廷失去了信心。在汝州這個盛產瓷器的地方,不僅有“五大名瓷”的汝瓷。同樣也是佛教臨濟宗的又一弘法中心。

楊億,字大年,建州浦城(今福建浦城縣)人,北宋文學家,西昆體詩歌主要作家

世事的困頓和前途的迷茫,促使其少了些入世的想法,多了些歸隱的心緒。在汝州任職期間,楊億拜汝州廣慧院禪師元璉為師,楊億後來自述道:“蒙滯頓釋,半歲之後,平昔礙膺之物,曝然自落;積劫未明之事,㸌爾現前”。

拜師廣慧元璉是楊億人生中重要的轉折點,在此之後,他試圖放棄仕途名利,遠離官場爭鬥。

但正如佛教所言“凡塵未了”,佛法不過是他逃避的方式,那熙熙攘攘的名利場終究還是如同旋渦一般,將他裹了進去,再也不曾逃離。

一、少年聰穎

宋太祖開寶七年(974年),建州浦城(今福建浦城)一戶人家誕下一子。《宋史》記載“將生,文逸夢一道士自稱懷玉山人來謁。未幾,億生,有毛被體,長尺餘,經月乃落”

雖然“有毛被體”可能是激素旺盛,但在那個矇昧的時代,楊億自降生起就具有神秘色彩。

後來關於楊億的各種童年絕技更是見於史冊;例如“公數歲不能言,一日家人抱登樓,忽觸其首,便能語。家人日:‘既能言,可為詩乎?’日:‘可’。遂吟《登樓詩》雲: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

這種近乎神蹟般的描述,著實讓楊億的童年與眾不同。六歲開始讀書的楊億顯示了極高的讀書天賦,“七歲,能屬文。對客談論,有老成風”八歲,作《病起謝郡官》,其文風如老書生。九歲時《病起謝郡宮》,屬對用事,如老書生”,堪稱神童。

宋太宗趙光義,字廷宜,宋朝第二位皇帝。本名趙匡義,後因避其兄宋太祖名諱而改名趙光義,即位後又改名趙炅

皇帝最喜歡神童,在楊億十一歲這年,太宗聞其名,先詔特使試其詞藝。連三日得對,試詩賦五篇,下筆立成。太宗親試;一賦一詩,頃刻而成。詩曰《喜朝京闕》

七閩波渺邈,雙闕氣岧嶢曉登雲外嶺,夜渡月中潮願秉清忠節,終身立聖朝

這篇氣勢恢宏的詩作,顯示出少年楊億不凡的鴻大志向。“願秉清忠節,終身立聖朝”更是博得太宗好感,隨即授其秘書省正字官職。

就在同齡人還在玩泥巴時,楊億已經成為深受皇帝賞識的公務員。

二、入仕朝中

很多年後發現,楊億寡合性格的形成,很可能和他過早進入官場有很大的關係。

楊億一生的起起伏伏,幾乎都是因文而起。這一點從他第一次給太宗作《喜朝京闕》就開始了。淳化元年( 990年) ,守父喪畢的楊億進京獻文,授任太常寺奉禮郎;淳化三年( 992年) ,獻《二京賦》、《甘露頌》,賜進士第,遷光祿寺丞。

淳化四年( 993年),太宗後苑賞花宴詞臣,楊億作詩《貽諸館閣》

聞戴宮花滿鬢紅,上林絲管侍重瞳

蓬萊咫尺無因到,始信仙凡迥不同

太宗見詩,頗為驚訝,即召楊億加直集賢院(即榮譽虛銜)。史載“時公卿表疏,多假文於億,名稱益著”

作為一名文職官員,楊億顯然是非常出色的,在當時的同僚中頗有名氣。但是好景不長,隨著至道三年( 997年),太宗駕崩,真宗繼位,楊億提拔為左正言。這原本是個不錯的崗位。但是對於不善政治、疏於官場的楊億來說並不適合。而真宗朝初期的黨爭,也讓楊億無心在京任職。

宋真宗趙恆,宋朝第三位皇帝,宋太宗趙光義第三子,初名趙德昌,後改名趙元休、趙元侃

鹹平元年( 998年),以奉養老母為請辭,出知處州(今浙江麗水)。在處州的這段日子,是楊億人生中為數不多心滿意得的時光。

在這個毗鄰家鄉的城市裡,他自述道:“丘園甚近,雞犬相聞。鄉里親姻,或諧於聚首:弟妹婚嫁,免至於失時。上以慰慈母之心,次以了私門之事”。

寬鬆的生活環境,讓楊億逐漸接觸到社會的最底層,他的詩作風格也隨之發生轉變。從原來的秘閣酬唱,到如今的田間鄉里。詩作貼近民眾現實生活,具有心繫天下、憂國憂民之情懷。

其中既有忠而見謗、不為人知的惆悵與辛酸: “逢人未免腰如磬,議政常防耳屬垣。鮑臭恐將群小化,蟲疑難與俗流論”

又有棄官歸田、求仙逍遙的流露與嚮往: “澄清慵攬轡,蕪穢欲歸耕。簿領非吾事,丹臺有姓名”。

為政為官直言:“願以一介之軀,少贖百姓之命”

但是這種退處悠然的日子,隨著一個人的病逝而戛然而止。

三、悵然若失

鹹平四年( 1001年) ,這一年楊億的關鍵詞是焦慮和悲慟。朝廷從處州把他調回京任左正言,順利進入京官的序列。但是朝廷激烈的政治鬥爭,讓楊億困坐其中,即無力抗衡,也無力逃脫。在詩作《直夜》中寫道:

階前槁葉驚寒雨,天際孤鴻答迥砧欹枕便成魚鳥夢,豈知名路有機心

但這些還不是最壞的,這一年的年末,楊億幼子云堂病逝。這是讓楊億最難以接受的。

在其寫與幼子的《殤子述》中我們能夠感受到楊億對於幼子的喜愛;“眉目疏秀,方口大頤,必興吾門,終能成器”;“雲堂頗能識其父,迎門而笑,躍而就予抱焉”;“堂瘍生於頰,庸醫誤治,八月二十六日,殤於京師”。

幼子的病逝,不僅帶來無盡的傷痛,也導致夫妻二人的感情破裂,隨之與妻子張氏一家決裂。與岳父張洎更是一時交惡,兩家人勢同水火。

而他以詩文諷朝議,逢人便說真宗的文章是假於己手,更是招致真宗的不悅,導致與真宗的關係愈發緊張。

王欽若,字定國,臨江軍新喻縣(今江西省新餘市)人,宋真宗、宋仁宗時期兩度擔任宰相,五鬼之一

就在這種悵然若失的心態下,楊億渾渾噩噩的過著日子。景德二年(1005年),楊億受詔編修《歷代君臣事蹟》(後定名《冊府元龜》)。在閒暇之餘與錢惟演、劉筠以詩唱和,後將其整理彙編為《西昆酬唱集》。而以楊億為首的西昆體,也成為宋初文壇的一大派別。

修書這段時間是楊億困頓生活中為數不多的一絲慰藉。然而,即使是這生活中寄存的一絲慰藉也被揪著不放。

王欽若、陳彭年等人以《西昆酬唱集》“述前代掖庭事,詞涉浮靡”為由,多次在真宗面前詆譭楊億,致使楊億與真宗的關係降至冰點。而隨著大中祥符初年的“天書封禪”運動的開始,楊億多次以詩文諷刺真宗和封禪運動,更是惹怒真宗。

陳彭年,字永年,江西省撫州市南城縣人,博聞強識,才華出眾,參與編纂《冊府元龜》

但是作為趙宋的御用文人,真宗並沒有完全放棄楊億。在大中祥符五年(1012年),立劉娥為皇后一事上,真宗希望楊億親自草詔。但是頗有風骨的楊億拒絕為出身低微,且把持朝政的劉娥寫進皇后的詔書。隨即以病退居陽翟,遠離官場。在詩作《偶懷》中寫道:

燕重銜泥遠,鴻驚避弋高平生林壑志,誤佩呂虔刀

四、心懷朝闕

大中祥符六年( 1013年),楊億離開汝州,回到京城繼續為文學侍從。在汝州與禪師元璉的禪思雖然讓他“曠然弗疑,如忘忽記”。但如同佛教所謂的“六根不淨”,楊億註定了是要為帝王家著筆墨的人,僻靜的禪堂裝不下他躁動的心。

天禧四年( 1020) 楊億復為翰林學士。這一年對於楊億、丁謂、寇準是個頗為動亂的年份。

寇凖(961年—1023年10月24日),字平仲,華州下邽(今陝西渭南)人。北宋政治家、詩人

三月,真宗得風疾病,劉娥干預朝政。與楊億私交甚篤的寇準,密令楊億草詔,請太子監國。黜丁謂、廢劉娥。七月,事情敗露,寇準被貶謫出京,宦官周懷政自殺,與寇準交厚者,一律被貶。唯楊億,雖與寇準最有交情,卻免遭貶謫。

曾經與楊億一同編書的丁謂,與楊億有些交情,也許是出於對舊友的關照,丁謂不僅沒有貶謫楊億,而且讓其撰寫寇準貶謫出京的詔書。只是丁謂沒有想到的是,幾個月後,還是楊億,只不過那時他寫的就是丁謂被貶謫的詔書。

在君子在外,小人於內的環境下,楊億經歷了一次大的政治鬥爭後,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甚至被召至中書,都驚懼不已,史載:“便液俱下,而無人色”

在這種驚恐不安的環境下,楊億於同年十二月逝世,享年四十六歲。

楊億從少年得幸就始終和皇室離不開,無論是太宗還是真宗時期,楊億都是一個合格的刀筆吏。但是終其一生左支右絀,他沒有丁謂或者寇準一樣的政治思維。唯一能讓世人記住的就只有那本《西昆酬唱集》。然而,即使是這本西昆集,歷代文人也是褒貶不一;

王安石批評楊億:“學者迷其端原,靡靡然窮日力以摹之,粉墨青朱,顛錯業龐,無文章

黼黻之序,其屬情藉事,不可考據也 ”;

陸游評價其:“以為西昆詩雖字字有出處,但不能追配少陵”;

甚至被朝廷下詔斥責其:“屬詞多弊,侈靡滋甚,浮豔相高;亡祖述之大道,竟雕刻之小巧”;

而歐陽修則認為西昆體及楊億是“雄文搏學,筆力有餘,無施而不可”;

蘇軾指出:“近世士大夫文章華靡者莫如楊億,使楊億尚在,則忠清鯁亮之士也,豈得以華靡少之?”

正如蘇軾所言“忠清鯁亮”;忠的是太宗對楊億的知遇之恩,清的是作為文人的氣節。在同時期來看,楊億這個人幾乎沒有什麼突出的特點。有一個好的開始,卻沒有好的結束。裹挾在激盪的鬥爭中,從他踏入官場的那一天開始,他就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雖然他多次試圖遠離,但是時代的價值觀告訴他,要牢牢的呆在這裡。對於楊億而言,這裡不僅僅是一個精神象徵,同樣也是其價值的最終取向,最終只能道一句徒嘆奈何!

參考資料:《宋史》、《長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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