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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7年1月23日,農曆正月初一。這一天,也是白堅武的31歲生日。他在翌日的日記中傾吐了當時胸中的鬱悶與迷茫:“自念年31矣,事業毫無。入世以來,樸心未退,而社會機心日增;機心遞增之結果,公之念日亡,私之念日焰。同一知交,大團之內有小團,大圈之內有小圈,對外無論矣,團與圈之內,無時不用其機心。所謂政團也,政治社會也,猶如貨幣者然,只有惡貨驅逐良貨而已。”對現實的失望之情,躍然紙上。

1916年,孫洪伊因為主張臨時約法及對南方和解,被國務總理段祺瑞藉故解職。孫洪伊解職後,隨即南下上海,聯合數十名議員,號稱“韜園派”,公開從事“擁黎反段”活動,強烈反對段祺瑞對德宣戰、向日本借款及對內實行“武力統一”政策。當時尚在北方的白堅武在《順天時報》上讀到了孫洪伊致韜園派的信,遂下決心南下投孫。他在3月3日的日記中寫道:“《水滸傳》戴宗語石秀上梁山有‘挺身’二字。餘日來意在挺身赴事,不欲含糊了此一生也。”4月4日,即上車南行,5日到滬,重新投到了孫洪伊的麾下,與孫一起,從事擁黎倒段的活動。

當時的時代背景是:袁世凱死後,黎元洪繼任總統,段祺瑞以國務總理的身份把持實權。但黎不能調和北洋派與其他派別之間的矛盾,所以引發了總統府與國務院之間的“府院之爭”。這種爭議,到1917年因對德參戰時達到高潮。當時,第一次世界大戰正在進行。年初,日本政府宣佈對德宣戰,並唆使段祺瑞政府參加對德的戰爭,以便奪取德國在華的利益;而段祺瑞則企圖以參戰名義,藉助日本,擴張自己的勢力,因此,遭到總統府的反對。在這場爭鬥中,孫洪伊與白堅武肯定是站在黎元洪一邊的,因此才被段祺瑞解除了職務。白堅武在辭職後,於1917年3月14日夜得到新聞傳單,得知中德之間已斷絕邦交關係,他在日記中嘆道:“斯真可謂以國賭也已!”4月9日,他又寫道:“閱報載,德辛慈公使道出長崎對日本某記者之談話,謂:‘日本此次為某國而參戰,餘知非日本本願。若日本與德聯合,可得極東之權利。俟和平妥協後,日徳俄三國攜手為世界上之發展,地圖或將變色’。”白堅武自然曉得其中的厲害,他說:“曏者,德皇有日德握手論,今證以辛慈氏此語,則吾國來日隱患方長。說者乃日促政府加入,作阱自陷,真可謂見金而不見人者耶。”白堅武的話,可謂一針見血。對中國正式宣佈對德宣戰,孫中山和孫洪伊先後發電表示反對,陳述這次戰爭本是外國列強之間爭奪殖民地的衝突,並不是強權與公理的戰爭,中國應保持中立。總統黎元洪贊同二孫見解,極力反對參戰。段祺瑞為了實現自己的目的,指使3000餘名軍警,湊成“公民請願團”、“五族請願團”等,包圍參議院,毆打參議員,要他們立即透過參戰案,並強迫黎元洪同意參戰。對此,白堅武評論道:“眾議院審議宣戰案,院外軍警羅列,又有所謂公民請願團,僱乞丐為之,睹狀不禁令人傷心慘目,猶袁氏挾總統選舉之故智。若而人者,微論斷送國家,即汙衊中國國民人格一端言之,已在難宥之列矣。斯而可為之,孰不可為也?”

因為得到部分國會議員及對段不滿的派別支援,黎元洪宣佈解散國會,並免去段祺瑞的國務總理兼陸軍總長的職務。段祺瑞自然不會甘心,發出通電否認此令有效,並煽動10餘省區的督軍“獨立”,進逼北京。一時間,形勢劍拔弩張。黎元洪求救於長江巡閱使張勳,6月11日,電召張勳進京調停時局。張勳本一封建餘孽,早已蓄謀復辭,接到黎元洪的電召令,認為時機已到,立即率領他的辮子軍進京。7月1日,他在康有為等人的支援下,擁溥儀復辭。黎元洪只得避居東交民巷的日本使館,電請副總統馮國璋代行大總統職權。段祺瑞率兵討伐張勳,於7月12日攻下北京,復辭失敗,段祺瑞重新控制政權。7月14日,黎元洪通電去職,馮國璋任代大總統,以段祺瑞為總理。段祺瑞再次把持北洋軍閥政府大權,此後,大權獨攬,為所欲為:廢除臨時約法;拋掉國會,另組所謂安福國會;正式對德宣戰,加入協約國。實際是對外宣而不戰,對內而不宣擴充實力,消滅伊已,實施其“武力統一政策”。此時的孫洪伊,決定同孫中山等人一起南下護法,組織南方軍政府。9月1日,在廣州召開非常國會,會議上推舉孫中山為大元帥。孫中山聘孫洪伊為高等顧問併兼任內務部長。

白堅武已於5月4日回到北京。一向關注國事的他對大局看得十分明白,但他的態度十分悲觀。一則他自知在此權爭中無施展身手之力,二則他對局勢也不抱什麼希望。他在6月1日的日記中寫道:“今國事至此,操切求之,安有幾稀之望?非求之根本刷清,別無救亡之法。議者仍欲以敷衍了局,即幸弭於一時,來日寧可問乎?士夫終日奔走,擾擾之間,能有幾分效果?默察今局,不悲觀之局,終不能有樂觀也。”此情之下,他認為“如此時日,個人之清涼尚可希也”,於是,他與好友張溥泉、張澤民一起,到郊外野遊去了,遊湯山,登長城,看十三陵,並在驢背上寫下了那首頗為李大釗稱許的七絕:

銷沉王氣黯燕門,陵跡猶聞野老論。

驢背縱談興替事,萬山無語看中原。

遊樂之中仍不忘“興替事”,乃白氏性情也。三天後回到京城,依舊四處打聽政局情形。在此期間,還發生了一件有趣的事。他回到北京沒幾天,好友李大釗要回鄉看病人,約請白堅武代為《甲寅日刊》作文。《甲寅日刊》由章士釗創辦,李大釗是主要撰稿人,因為回鄉,所以才請白堅武代為作文。章士釗本來是維護研究系的,而白堅武反對研究系,因此對章士釗也十分反感。“章君秋桐,向以政治學者名,自前月有不管部特別國務會議之倡,識者惜之。蓋中昔政治之限度,猶百分之與零度比較。如斯之政府而乃施之以特別色彩,直等於助紂為虐。日來又有所謂國防內閣會議之議,出現于軍警混雜自稱公民圍打議會之日,曲學阿世之言,真不能為章氏諱也”(1917年5月12日日記)。然而,礙於好友之面,白堅武仍於8日為《甲寅日刊》作了一篇文章,名曰《人才之自殺》。白氏的觀點自然不會見容於章氏,文章遂被棄置不用。對此,白堅武也自是心知肚明:“餘受至友之託,致文於<甲寅日刊>,本應以不關痛癢文字以進,然責備賢者之心與愛惜人材之意,不期而抒寫破題兒第一次即有《人才之自殺》一文,重為彼方所擯棄,此餘之偏也;然中國之所謂材乃竟若斯焉,斯亦不可以痛哭乎?”(1917 5.12日記)幾天後,他在日記中又不指名地笑罵一番:“人之思想不同,強為言接最苦。今人動言調和,此實無意識之尤。人與狗講理,可乎?既為人,則必曰不可能也。今之人,狗其心而人其面者,曷可勝數也?乃曰與狗為交接,為退讓,非甘與狗為伍,則結果為狗所齧者也。與狗為伍者,儼然狗也,終局為狗所齧者。若欲籌共衛之法,則舍屠狗無以為計,狗不屠終為所齧。狗類惡貫滿盈之日,他人取而屠之,已亦無倖,不過屠狗之法須煞費講究耳。”自然,這裡就不僅僅是罵章士釗了。

7月初,白堅武回到上海。在朋友的介紹下,他來到南昌,拜見了江西督軍李純。李純對白堅武十分賞識,特聘白堅武為督署顧問。從此,白堅武就又成了李純的幕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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