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是八十九時離開人世的。她一直帶在了我的身邊,和我居住在了城裡。當母親病重時,我們全家都住回了老家,在那裡等候母親歸天。在老家整理母親的遺物時,發現母親的一對裹腿仍然掛在了牆上,雖然上面落滿了灰塵,裹腿的原始形象明顯地呈現在那裡,那是伴隨了母親一生的一件勞保用品,它不似珍貴的珠寶,但也是證明母親一生勞苦於田地的記錄。在我的記憶中,每當到了夏秋,這副沾滿了泥土的裹腿總是不離不棄,經常裹在腿上。
母親是出生在滿清時代的人,小時候殘酷的封建制度被她束縛成了一雙小腳。依照母親的敘述,她是從十六歲嫁入了我家。母親自打來到了我們家,就是這個家的主要勞動力。我家在農業合作化以前耕種著三十多垧土地,相當於現在的七十多畝,一個家業就和現代社會的一戶小農場一樣。從春種到秋收打完場,母親都要參加田間勞動,特別是夏天的間苗、定苗的任務全是母親一個人的營生,母親要鋤完那麼多苗子,幾乎在苗期的田間作業全要母親來承擔。母親由於是小腳,在地裡站著鋤苗太累,小腳是支援不了的,,所以田間勞動時都是跪著進行的,,是爬在了地面上鋤地的,兩個膝蓋跪在地上前進,兩隻手鋤地。
跪在了黃土地上勞動,對褲子的磨損太嚴重,同時膝蓋也受不了,必須用一個裹腿把膝蓋骨包裹嚴實,這樣就用上裹腿。厚厚的裹腿很厚重,很堅硬,很耐磨,年年用也磨不破。其實這也是母親每年千針萬線縫縫補補加厚的。每到開春時節,母親就要把那裹腿好好整理一遍,重新進行修補,該縫得地方縫好,,該納得地方納實,把裹腿和膝蓋一模一樣,做成了瓦片狀的,又像是一個久經考驗的帽子,用得年久了,每年加上的一層一層的布料很厚實,幾乎有一釐米那樣厚。兩邊還綴了許多面條狀的能捆綁的繩索,這樣便於勞動時反裹腿捆紮於膝蓋上。捆綁在腿上的裹腿是很牢固的,勞動起來也方便,一般是掉不下來的。
過去的農家婦女,凡是勞動人民都有這物件,每天上地時要把裹腿和小鋤拴在了一起,搭在肩上,把小鋤掛在了胸前,把課腿搭在了背上,一前一後,這就是勞動農民的裝飾。去了地裡第一件事就是坐在土地上把裹腿裹在了膝蓋上,把褲子保護好,把膝蓋保護好,然後跪在地上,兩手爬在地面,居於苗間壠上,一隻手持鋤,一隻手前進,一苗一苗的仔細去間苗。穀子苗苗距八寸,大豆苗苗距五寸,高粱苗苗距一尺遠一株,這些莊稼苗子全是在這裹腿間的鋤下留出來的。母親戴上這樣的裹腿從地的這頭爬到那頭,又從那頭爬到這頭,要把每一塊地,每一壠莊稼的苗子一片一片,一畝一畝,一垧一垧的間出苗來,間苗十分均勻,並且要鋤淨田間的雜草,把土地用小鋤鋤得疏鬆,打理周到。母親常說,人哄地皮,地皮哄肚皮,鋤地是不能偷懶的。這幾十畝耕地全是母親用這件珍貴的遺物爬出來的,所以裹腿既是腳,又是鞋的作用。
裹腿是在我家的耕地上走出來的,裹腿是在農業社的田間爬過來的,裹腿是在人民公社化的莊稼地裡磨鍊出來的。所以到處沾滿了家鄉土地上黃土。他這物件並不美觀,很醜陋,由於多年的風風雨雨的考驗,磨鍊得很粗糙,很笨重,很厚實,很不值錢。但他卻伴隨了母親一生,直到他老人家不能勞動了才把他閒置在那裡。他的功勞在於保護了母親的膝蓋,一年年從春到秋跟隨著爬在農田。到了寒冬這裹腿才能閒下來,真正休息,掛在了那不顯眼的地方度過那孤僻的寒冬。母親進了城了,他仍然守護著難以忘懷的家園。隨著母親的去世,他也卸掉了工作的重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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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簡 介: 陳久平,中國楹聯學會會員,嵐縣作家協會副主席,山西嵐縣老區建設促進會副會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