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不解詩中意,讀懂已是詩中人。
上學時,老師是這樣教的:讀詩,要抓關鍵句、要了解詩人、要領悟意境,為應考,還要背下來。
考試答對了,就覺得自己學好了,寫作文也要引用,在朋友面前誇誇其談。
讀到“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只知李白看到月亮就想起了家鄉。
讀到“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只知道李叔同送別朋友,感嘆從此天各一方,很悲傷。
真是青春年少,只知詩句、不解詩意。
直到慢慢長大,經歷多了點,這些詩句才一句句從心底跳出來。
感受著詩人也曾感受過的刻骨銘心的痛,一字一句都讓人心如刀割,和自己是如此的相似。
那種悲痛穿越五千年的歷史長河,化成滿臉的淚。
《九月九日憶山東兄弟》
唐·王維
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
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
一個人在外面打拼,沒有親人、少有朋友。
很久沒有感受過家的溫馨,很久沒有吃過媽媽燒的菜。
馬上就要春節了,錢包裡還是沒有多少錢,不敢回家了。
也許是老闆的批評,也許是同事的使壞,要忍耐一切。
沒有一個人會很溫情地對待自己,包容自己的過失,容忍自己偶爾的脾氣。
也許一不小心就會挨頓罵!
這冰冷的境遇,真是獨在異鄉為異客!
我的身上始終揹著那塊土地,無論走到哪裡。
《江雪》
唐·柳宗元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孤獨!淒涼的孤獨!
像這泊著孤舟的老翁,在漫漫寒冬、大雪裡,為了生計,仍要打漁。
前些天,看了一個“徒手劈磚”的小影片,主角是一個青年男人,在人群中表演。
旁邊放著一個黃盆子,用來裝看客打賞的錢。
他是真的劈磚,磚頭上沒有做任何的手腳,他一邊招攬人群,一邊劈磚。
他大喝了數聲,直劈得手上鮮血淋漓,磚也還沒有劈開,嘗試了多次後,終於成功了。
觀眾陸陸續續打賞,在刺骨的寒風中,他的右手掌鮮血如注。
我實在不忍再看下去了。
不知道是怎樣的生活壓力,讓他要靠流血來賺錢。
更不知道如果他的媽媽看到,會是怎樣的心疼,會哭成怎樣?
自己又何嘗不是一樣?
為了一個方案通宵達旦,為的不過是老闆一個肯定,能夠增加點好感。
為了一個活動,所有人都不願幹,只有自己一人,吃了多少虧,受了多少委屈,才把它做完。
一旦出點錯,迎接自己的又是一頓臭罵!
與那獨釣寒江雪的孤舟蓑笠翁,難道不是一樣的際遇?
孤獨與狂歡,人生不停上演的戲。
《送別》
近代·李叔同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壺濁酒盡餘歡,今宵別夢寒。
古道殘陽,送別朋友,喝完這杯酒吧,從此天各一方。
曾經的好朋友,難得過來相聚,因為工作繁忙,只能強擠出一點時間來陪他玩兩天。
還記得我們曾經通霄唱歌,最後聲嘶力竭;還記得我們曾經月初就把父母給的錢花完了,月末每天只打一頓白米飯;還記得我們當初一起追女孩;還記得我們逃課去網咖。
多年不見,曾經輕狂的少年,都已經被現實壓倒了。玩的遊戲也不一樣了,生活也不一樣了。
你要走了,我請你喝酒,哪知才一杯灑下肚,就再也喝不下去了。
我送你離開,哪知還沒到車站,我就被老闆叫回來了。
這麼大的世界,真正要好的朋友能有幾個,能一生都要好的朋友又能有幾個?
在這寒冷冬天的黃昏,你要保重,也許下次見面,我們都已生出白髮了吧!
無限的惆悵與落寞,在離別的剎那,一齊從心頭滋生。
《望嶽》
唐·杜甫
岱宗夫如何,齊魯青未了。
造化鍾神秀,陰陽割昏曉。
蕩胸生曾雲,決眥入歸鳥。
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
也曾有過登臨絕頂,一覽眾山小的志氣,也曾倔強地說過“莫欺少年窮”。
如今,竟連泰山也沒有登上過。
時間早已對生命進行了審判,哪知道小時隨口就能說出的“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如今有口難言,怕人笑話。
難道生命註定要走向平凡?
難道我們都將在苦熬死撐中,終將默不作聲?
幾千年前詩人的際遇,又在我們身上重演。
詩,是表意的,不在文詞。感受不到,永遠不懂;感受到了,也就讀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