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初讀柳景莊《雨霖鈴-寒蟬悽切》的時候,自以為對“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感觸深邃,便臆想著彼時的柳郞該是多麼的孤獨。
而在經受了一些是是非非之後,覺得不能與人說,又何嘗不是一種幸福。
2
是的,我們是需要傾訴的。
有的時候,有意或者無意地,我們就會把心中的苦悶或者欲吐的己見黃河決口一樣地傾瀉給一個人,不論人喜與不喜。
傾訴的時候,我們往往是非理性的,是自我中心的,完全忘掉了別人的感受,甚至不在乎了別人的神態。
3
與傾訴相對稱的,是傾聽。
有的時候我在想,語言真是個有意思的東西,有傾訴,就有傾聽,有喜樂,就有悲傷,一一對應,相為表裡,就如男之有女,陰之有陽。
與傾訴不一樣,傾聽是一件很審慎的事情,要付諸耳,付諸眼,付諸腦,付諸口,甚至付諸四肢百骸,得時不時地表現出歡喜、同情、悲憫,甚至是憤怒,以表心情相息或者同仇敵愾。
總之,得“動於衷”。
不然,便可能不是一個合格的傾聽者,會落得個“我都對他那樣的推心置腹了,他居然無動於衷”的下場。
4
當年追《白眉大俠》的時候,對“天聾地啞”這一對高手很是喜歡。
多好啊,武功那麼高,一個不會說,一個聽不見,任你世人千奇百怪,我只守我一方山水,與世無爭,不關是非。
後來,讀得書多了一點,得知這“天聾地啞”其實大有來頭,比如說科舉考場的鎮守者。
讓天聾地啞鎮守科場,當然是因為機密,因為他們是除了死人之外最能守住秘密的人。
有一些秘密,是需要守住的,不能說出去。
5
其實,往往地,我們所謂的傾訴,是希望得到心靈上的慰藉,希望得到一點實質性的幫助。
然而,人性萬種,縱然是性情相投,一個人也不一定能夠完全理解了另一個人的心靈深處的喜樂憂傷,便也無法給予一劑對症的消解之藥。
所以,很多的傾訴都是徒勞的,都是傷己傷人的。
6
周國平的《靈魂只能獨行》也許是一本好書,儘管有些不知所云,我還是會常常地想起,即記不住其中的任何一句話。
人生短暫,我們這孤獨的靈魂,總是妄想著找一個知己。
更多的時候,我們自己都不能做到知己,不知道所謂的“奮鬥”的目的,不知道所謂“堅守”的目的,不知道愛與不愛的緣由。
7
朋友說,好多年了,都不知道快樂是什麼。
我深以為然,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託翁在《安娜-卡列尼娜》中說“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老杜的殫精竭慮以“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是幸福嗎?太白山水風流“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是幸福嗎?蘇子瞻的“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是幸福嗎?孟東野的“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是幸福嗎?
都是,都不是。
8
我一直在想,平庸如我,能于山水之間,安一處住宅,娶一位良人,做一件小事,一切平平凡凡簡簡單單,足矣。
倘是農耕時代,這一切應該都不是問題,但在經濟飛速發展物慾愈加難填的當下,一切都並不那麼容易。
沒有人能越過世俗,或者說沒有人能越得過他們的眼,沒有人能逃得過他人的口。
9
很多的死,都緣於悠悠之口。
眾口鑠金,三人成虎。
當我們的內心不足以抵禦外界輿論的時候,一切都會偏離了我們堅守的方向,便心有慼慼了,便求助於某種形式的解脫。
而真正能給予我們解脫的,是天聾,是地啞,是一路獨行而無所欲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