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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劉洋風

《金瓶梅》第二回便是潘金蓮的兩段情。

潘金蓮勾引武松這個硬心直漢是大家都熟悉的故事了。

初見武松,金蓮就已動了春心,想著日後的姻緣,勾情卻不算急躁。她每日“頓茶頓飯,歡天喜地伏侍武松”,這殷勤讓“武松倒覺過意不去。”

到那日,屋外寒冬朔雪,屋內暖爐溫酒,金蓮想著素日殷勤體貼也該水到渠成春風一度。

妾有意,郎無心。武松先是奪酒,說道:“嫂嫂不要恁的不識羞恥!”後來再推了一把:“武二是個頂天立地噙齒戴髮的男子漢,不是那等敗壞風俗傷人倫的豬狗!嫂嫂休要這般不識羞恥,為此等的勾當,倘有風吹草動,我武二眼裡認的是嫂嫂,拳頭卻不認的是嫂嫂!”

武松眼裡,金蓮只是一個屬於他哥哥的女人。醜妻近地家中寶,金蓮的嫵媚風情靈巧不過是惹禍的事端。

他嚴詞拒絕了金蓮的勾引,也並不在武大面前分說什麼。

哥哥這樁婚姻情弊他心知肚明。

臨出差時,他特意囑咐武大遲出早歸,謹慎門戶;對著金蓮也是有意敲打。

當金蓮的自白與武松男子漢的宣言正相映襯:“我是個不帶頭巾的男子漢,叮叮噹噹響的婆娘!拳頭上也立得人,胳膊上走得馬,不是那腲膿血搠不出來鱉!老孃自從嫁了武大,真個螞蟻不敢入屋裡來,甚麼籬笆不牢犬兒鑽得入來?你休胡言亂語,一句句都要下落!丟下一塊瓦磚兒,一個個也要著地!”

當著她勾引過的武松,這話聽起來好笑,卻有潘金蓮自己的心氣。起碼在她心中自己並不是隨便的女人。

她被賣給張大戶,是不得已;她被嫁給武大,也是不得已。紫石街的浮浪子弟她並不曾入眼。

可惜武松不理會,他只想藉著潘金蓮的心氣用上激將法,將潘金蓮牢牢釘在武大的女人位置上:“若得嫂嫂做主,最好。只要心口相應。既然如此,我武松都記得嫂嫂說的話了,請過此杯。”

如此泯頑不靈氣得潘金蓮痛哭大罵。

潘金蓮的世界其實很簡單:取悅男人。她“描眉畫眼,傅粉施朱,品竹彈絲,女工針指,知書識字”,學琵琶,唱曲兒,所有的千伶百俐不過和她那雙精緻的小腳一樣,成為男人喜歡的尤物。

武松是第一個拒絕她的魅力的男人。然而她並不相信。

她既不相信世上竟有男人不好色,也不相信自己美貌的魅力竟然失效。所以武松出差前登門告誡,她以為是武松的反悔。

她日後的死亡也便從這不信來。

武松的金玉之言陰差陽錯開啟了潘金蓮與西門慶的緣分。

潘金蓮與西門慶的相遇很經典地言情,恰如戲劇中牆頭馬上等美麗的偶遇。

春光明媚,美麗的婦人放下簾子,寂寞深鎖。手中的叉竿被風吹過,端端正正落到了那人頭上。那人惱怒轉頭,回嗔作喜。一個陪笑相拜,一個大大地唱喏。眼波流轉,慾念頓生。

西門慶是個行動派,既然要得手,自然少不了牽線搭橋的三姑六婆。

在金蓮與西門慶的初見時笑道:“兀的誰家大官人打這屋簷下過?打的正好”的王婆便是這一回的靈魂人物。

王婆這個人物,就像《蔣興哥重會珍珠衫》裡的薛婆,或者莎士比亞筆下的伊阿古,這些人都是心理操控大師。

薛婆花了幾個月時間讓一心一意思念丈夫的三巧兒與陳大郎通姦,靠的是水滴石穿的細緻功夫,更是對人心理的揣摩。

王婆的工作難度要小很多,不過她還是吊足了西門慶的胃口。兩人也算棋逢對手。王婆是不見兔子不撒鷹,任憑西門慶從梅湯點到和合湯,在她家門首一連走了七八遍,一直到西門慶給出一兩一塊銀子,她才開口詢問西門慶的心思。西門慶呢,雖說慾火難耐,可商人的精明能幹並未褪色。

就如張竹坡的點評:“兩人是一樣心事,一樣說不出,一樣放不下,一樣技癢難熬,故斷斷續續有這許多白話也。”文字頗為好看。

潘金蓮對武松,是出自旺盛的生命力和本能的欲求;潘金蓮與西門慶,卻是一樁由王婆與西門慶進行的錢色交易。

生命欲求遭到了倫理壓制,錢色交易卻能暢通無阻。

《金瓶梅》開篇自雲寫“財色”,財關聯著色,色也關聯著情,情色向來極難分開。恰如警幻所言:“巫山之會,雲雨之歡,皆由既悅其色,復戀其情所致也。”只不過色是本能,情是文明,因此縱然好色,往往也要靠情來飾非掩醜。

畢竟,愛情作為文明的神話,既具救贖之功,也是墮落之因。

縱使潘金蓮,讀者也願意她曾有過真愛,恰如歌中唱的“儂有一段情,唱給諸公聽。”他們喜歡看好女人變壞和壞女人變好的故事,轉變的關鍵一環往往是愛情。

然而,愛情它真的來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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