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定石羊西漢晚期木槨墓主為西漢晚期昌陽侯劉憲是有著堅實歷史依據的。雖說這個結論來得稍微遲了些,但是,畢竟還是來了。石羊大墓葬制高階,傳聞亦頗神秘,當年省裡來的專家從一開始就十分注意尋找能反映墓主身份的文字及隨葬品,比如,印章、遣冊之類。在古代,印章是常見隨葬品之一,是判斷墓主身份的最直接證據;遣冊,也稱告地書,就是隨葬品清單,也是古代墓葬常見隨葬品。可是,遺憾的是既未見到印章,也未見到遣冊等其它能確認墓主身份有文字的隨葬品,墓主身份沒有結論。最終,專家只是根據出土文物和彩陶壺上所表明器具用途文字書體推證出大墓的時間:屬於西漢晚期。
令專家感到大惑不解的是,在山東首次發現這種型別的墓葬、出土漆器以及並不多見的陶器題字等方面來看墓主身份高貴,葬制似有王侯規制特點,然而,昌陽之地為遠離帝都的東部邊陲之地,這位疑似王侯墓主究竟是誰,此人為何選擇在這遠離政治中心東陲邊僻之地安寢?64年之前專家產生這種疑惑不足為怪,因為那時候昌陽侯還沒有現身,今天已經有了答案。據上海復旦大學教授、著名歷史地理研究專家周振鶴先生的考證,東萊郡昌陽曾經是昌陽侯劉憲的封地,昌陽城就是昌陽侯國首府,兩千多年前劉憲就在這裡生活長達30餘年。據此推斷這座大墓就是昌陽侯劉憲長眠之所。
根據五墓同葬一墩式雙頂封土之下,呈直線南北分佈,相隔各約數米,且挖毀的兩墓正中一墓較大南鄰一墓較小,而兩墓都是三槨一棺葬制以及大墓位於中間,其餘四墓分葬兩邊這些特點來看,可以確認五墓為昌陽侯劉憲與四位夫人異穴合葬墓,異穴合葬正與漢代葬制相符合。做出這個推斷有以下幾個理由:一是合乎情理。西漢末年昌陽曾經是昌陽侯劉憲的封地,昌陽侯劉憲來自西漢膠東國首府即墨(今山東平度古峴鎮),在昌陽侯國首府昌陽城生活了一輩子,去世之後應該葬於封地(儘管他去世之時封地被除)。二是人物身份吻合。墓主身份高貴,與劉憲昌陽侯身份吻合。三是位置符合。大墓在昌陽城之南里許,而生活於侯國首府昌陽城的昌陽侯劉憲有可能選擇在此安葬,而葬於侯國首府城南或城西為西漢侯墓通例。四是時間吻合。此墓為西漢晚期,這與昌陽侯劉憲於成帝建始二年(前31年) 被封昌陽侯、哀帝元壽二年(前1年)被免爵,直到去世,在時間上是吻合的。五是隨葬的牌位有玄機。專家當年的考古調查報告稱:“最奇的是棺四周放著八個牌位(棺兩端各1,兩側各3),素木未漆,上有墨書文字,形狀和近代牌位差不多。”(蔣寶庚 殷汝章:《山東文登縣的漢木槨墓和漆器》)上面的文字,可能有墓主的身份和姓名資訊,可惜的是,一個也沒有找得到。那麼,這八個牌位都是誰的?筆者推測,極有可能是劉憲的先祖八代帝王,也就是從其太祖漢高帝劉邦到其父第四代膠東王劉音,四帝四王,正好八代。他們是:高帝劉邦——惠帝劉盈——文帝劉恆——景帝劉啟——一代膠東王劉寄——二代膠東王劉賢——三代膠東王劉通平——四代膠東王劉音。
牌位“素木未漆”,可能系遵劉憲臨終遺言而臨時趕製的。隨葬先祖牌位,劉憲墓是迄今為止全國發現的古墓葬唯一一例。之所以這樣做,可能是劉憲家人對爵位被免逝者在天之靈的一種慰藉。爵位被免除,印綬被收繳,被降為庶民,劉憲及家人受到沉重打擊。劉憲下葬的時候沒有侯印隨葬,只得臨時趕製了八位先祖的牌位,讓他們在陰間陪伴這位被朝廷拋棄的子孫。表明墓主身份的侯印未見出土,最大的可能性是與劉憲被免爵有關;當然,也不排除大墓被挖毀時丟失的可能,雖說這種可能性極小。
六是切合歷史真實。墓主一定長期生活於此地或為當地人,而在古代昌陽地面上生活過的西漢晚期貴族,除了昌陽侯劉憲再無其他人。七是符合人類遺傳學原理。據宋村村八十歲的村民劉術生老人及石羊村幾位老人回憶稱,此墓曾經出土了墓主粗大的股骨,當時見到股骨的人都倍感吃驚,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人們紛紛猜測此人一定是體型高大,身材健碩。據史書記載,劉憲八世祖劉邦身高7尺8寸,約合現在1.8米,也是大漢。而《漢書.武五子傳》記載,西漢廢帝劉賀被廢為庶人回到故地昌邑之後,漢宣帝特令張敞為山陽郡太守(山陽郡原為昌邑王國,劉賀被廢,昌邑國被除,降為山陽郡),命其暗中監視劉賀。張敞在給漢宣帝上奏章稟報去故昌邑王宮見劉賀看到的情況說,地節“四年(前66年)九月中,臣敞(張敞)入視(廢帝劉賀)居處狀,故王(劉賀曾為昌邑王)年二十六七,為人青黑色,小目,鼻末銳卑,少鬚眉,身體長大,疾痿,行步不便。衣(穿)短衣大絝,冠(戴)惠文冠,佩玉環,簪筆(插筆在頭)持牘趨謁。”(《漢書》)張敞描述劉賀“身體長大”,並非虛言,正傳達了他們劉家的遺傳密碼。劉憲與劉賀有著較近的宗族關係,劉賀是武帝劉徹的孫子;而劉憲的五世祖、第一代膠東王劉寄與漢武帝是同父異母親兄弟,劉憲的祖父劉通平與劉賀是未出五服的堂兄弟,按輩分,劉賀是劉憲的堂祖父。劉憲高大的身軀,正是遺傳了其先祖的基因。從人類遺傳學的角度來考察,墓主粗大的股骨也與劉憲遺傳族宗生理特徵相符。
另外,從石羊漢墓群遺存下來的石刻羊來看,具備漢代石雕特有的那種古樸、粗獷、傳神的特點,與同是西漢的霍去病墓前的石像生有相同的風格。有人或許會猜測,是不是哪位貴族人物路過此地突發意外而做的應急處置,抑或是當時某位昌陽縣令的墳墓?恐怕都不大可能。“路過意外死亡,應急處置”的說法根本不靠譜。從古至今沒有半路意外死亡而就地處理逝者的風俗,特別是在“事死如事生”、十分重視葬儀的漢代,在外鄉處理死亡親人,並且是死亡的貴族人物更是不可想象的。至於說是否為某縣令墓也無任何依據,前面已經做過比較,一個普通縣令根本享用不起“一棺三槨”這樣高規格的葬制。
那麼,為什麼墓前無碑,墓裡無銘?
這個問題牽涉到葬制的演變。東漢時期才逐漸興起在墓前立碑、建祠堂等的風俗,墓誌銘是從墓碑發展而來,也不會早於東漢。西漢墓葬都無墓碑、無墓誌銘,像滿城西漢中山靖王劉勝墓、南昌西漢海昏侯劉賀墓以及昌陽城遺址大寨兩座漢代墓都如此,也都是意外發現的。
綜合以上諸點,確認石羊西漢晚期木槨墓為西漢末東萊郡昌陽侯劉憲與四位夫人異穴合葬墓毫無疑義。
附
劉憲墓出土的彩陶壺(三級文物 藏山東省博物館)
石羊劉憲墓室平面示意圖
1、漆案 2、漆羽觴3、漆奩 4、銅鏡 5、漆三格盒 6、漆杖 7、8 魚刺骨 9、牌位 (選自 蔣寶庚 殷汝章:《山東文登縣的漢木槨墓和漆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