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子.齊俗訓》記載了一段姜太公與周公旦受封后的對話。
太公問周公:“你怎麼治理魯國?”周公回答:“尊尊親親(尊重應該尊重的人,親近應該親近的人)。”
太公說:“魯從此弱矣!”
周公問太公:“你怎樣治理齊國?”
太公回答:“舉賢而尚功(任用有才能的人,獎勵有功勞的人)。”
周公說:“後世必有劫殺之君(被殺的國君)!”
他們的預言都應驗了:魯國日益削弱,至三十二世而亡。齊日益壯大,稱霸天下,但到二十四世,被田氏代替。
這顯然不是二位先賢的預言,而是史學家對齊、魯興衰的總結。
魯國因循嚴格的等級制度,壓抑了治國之才。內部弒君篡位,外部落後捱打,早早就滅亡了。
齊國舉賢薦能,獎勵功臣,促進國力發展。但功臣在具備一定實力之後,如不約束,必定對國君的統治形成威脅。這應該是對姜太公呂尚的齊國被田氏替代的註腳。
《史記.田敬仲完世家》記載:田完本名陳完,是陳國公子,與齊桓公同時。因避內亂而逃到齊國改名田完(諡為敬仲)。
齊桓公很器重他,想任命為卿。田完很謙卑說:
"羈旅之臣幸得免負簷,君之惠也,不敢當高位。"
寄居的臣子有幸不用擔擔子耕種,就是國君的恩惠了,不敢當高位的官職。桓公就任命他作百工之長“工正”。齊大夫懿仲看好謙遜的田完,招他為女婿。就這樣,田氏就在齊國謹謹慎慎地做人,勤勤懇懇地做事,紮下了根基。
田氏的做大是在一百多年之後,田乞任齊景公的大夫。他主要做了三件事:
一、小鬥進,大斗出,籠絡民心。
其收賦稅於民以小鬥受之,其稟予民以大斗,行陰德於民,而景公弗禁。
收賦稅時用小鬥,貸給民眾糧食時用大斗。別以為這是小恩惠。民以食為天,這可是天大的恩惠呢。其作用是:
由此田氏得齊眾心,宗族益強,民思田氏。
這是拿國庫的糧食,為自己謀利益。但齊景公並不在意,國相晏嬰多次進諫,注意對田乞的約束,景公都不以為然。
不久晏嬰出使晉國,叔向對晏嬰說出晉政的問題:
“晉,季世(末世)也。公厚賦為臺池而不恤政,政在私門,其可久乎? ”
預言趙、韓、魏三家分晉。
晏嬰也與叔向私語:
"齊國之政卒歸於田氏矣。"
從田乞的行為預見到齊的未來,但晏嬰老矣,無可奈何。
二、培植力量,結黨諸侯
晏嬰去世後,晉國的範氏和中行氏在晉國作亂,向齊國請求借糧。田乞想趁機在諸侯中結黨,於是對齊景公說:“範氏和中行氏多次對齊國有恩德,齊國應該救他們。”齊景公應允了,就派田乞去救援,並且給他們送去了糧食。
最後範氏和中行氏雖然失敗了,但田氏由此在諸侯中贏得了“仗義”的好名聲。
三、弒君立君,專權齊政
齊景公病逝,國相國惠子與高昭子尊遺命立太子荼為君,是為晏孺子。但田乞不同意,想立素來關係要好的陽生。晏孺子已經上位,陽生逃亡魯國。
田乞聯合鮑牧與大夫攻打高昭子、國惠子。國惠子逃亡莒地,殺高昭子。
迎立陽生很有戲劇性:
田乞事先把陽生裝在口袋裡,放在中央的座位上。大家落座,田乞開啟口袋,放出陽生,他說:“這才是齊國的國君呀。”
大夫們都俯身拜見。只有鮑牧不拜。田乞乘機說:“我是與鮑牧一起擁立陽生的。”
鮑牧怒衝衝地說:“大夫們忘記景公的遺命了嗎?”大夫一聽是受了欺騙,都起身了。
陽生就叩頭說:“看我可以就立我,不可以就算了。”
鮑牧意識到這是在田家,怕有不測就改嘴說:“都是景公的兒子,怎麼不可以呢!”
於是,在田乞家立陽生為國君,這就是悼公。孤立無援的晏孺子遷到駘,並且被殺。
悼公即位後,田乞任宰相,獨攬齊國政權。
田乞能夠堂而皇之地殺大夫、弒君立君,說明田氏的羽翼已滿,代齊只是時間問題。
田氏代齊第二個關鍵人物是田常
悼公四年,田乞卒,子田常代襲爵位。鮑息弒悼公。齊人共立其子壬,這就是簡公。
田常與監止為簡公的左右相。田常嫉恨監止,但監止受簡公寵幸,不能罷去他的權力。於是田常又實行田乞的政治措施,用大斗貸出糧食,用小鬥收進糧食。齊國人謳歌他:
"嫗乎采芑,歸乎田成子!"
“老婆婆采芑菜(曲曲芽)呀,都送給田成子吧!”
子我是監止的同族人,田家的遠房親族田豹服侍子我,很受恩寵。(應該是臥底)
子我對田豹說:“我想誅滅田家嫡親族,由你替代田氏正宗。”田豹說“:我是田氏中的遠房族人呀。”田豹報信對田常說“子我準備誅滅田家,田家應先下手。”子我住在王宮,田常兄弟四人駕車入宮,要殺子我。子我率領黨徒反攻田常,不勝,逃亡。田常的黨徒追殺子我和監止。齊簡公出逃至徐州也被抓住,殺害。
田常立簡公的弟弟驁為國君,這就是齊平公。
田常弒殺簡公後,怕諸侯討伐自己,把齊侵佔的魯國、衛國的土地全部歸還,與晉國的公室和韓魏趙約和,向南與吳國、越國互通使節。
修功行賞,親於百姓,以故齊復定。
田常向齊平公說“:施行恩德是人人都希望的事情,由國君來做;執掌刑罰是人人都厭惡的事情,請由我來做。”五年後,齊國的政權都集中到田常手裡。田常排除異己,剷除了於鮑牧、晏嬰、監止以及國君家族中勢力人物,權利更加集中於田氏。田常劃出自己的封地比平公的食邑還要大。
田常死後田在任齊宣公國相,讓自己的兄弟族人全都作齊國都邑的大夫,與晉國三家互通使臣,將要獨吞齊國。田在去世,兒子田白繼任齊宣公國相。田白去世,兒子田和任齊宣公國相。宣公五十一年去世,兒子康公貸繼位。貸繼位十四年,沉湎酒色,不理國政。田和便把齊康公遷到海上,給一座城池作食邑,以奉持他祖先的祭祀。
三年後,太公與魏文侯會盟濁澤,請魏文侯向周天子代為請求承認田氏為諸侯。魏文侯於是派遣使者上書周天子,並知會諸侯,請求立齊國國相田和作諸侯。
那時魏文侯的話比周天子管用,周天子只能同意,康公十九年(前386),田和立為諸侯,周王室記錄在案,開始以元年紀事。
姜太公沒有預測到自己經營的齊國會被外姓取代,齊桓公沒想到,那個自己收留的陳國逃亡的公子完的後代會殺死自己的子孫,搶了自家的地盤。
姜太公“舉賢而尚功”的治國方略沒有錯,錯在後世子孫不爭氣。
實際上,從齊景公之後齊國國君基本成了“傀儡”,齊康公甚至放棄了朝政,醉生夢死,被流放也是咎由自取。
“生於憂患,死於安樂”。“ 憂勞可以興國,逸豫可以亡身,自然之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