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喜劇都有一個悲情核心。笑是果,悲是因。是以對自我的折磨來換取他人的喜悅,以自我的低姿態引起對方的優越感。”——陳佩斯
我看的九辮的第一場完整的相聲影片,是青島跨年的《八大吉祥》。
很奇妙,這是我第一次看到舞臺表演中演員的情緒如此強烈,是“演員“”的情緒,而不是“角色“”的情緒。
文藝作品,最先打動的人的就是情緒,而情緒源自於慾望,求不得卻一直求,才是慾望帶來的最大的情緒張力。
這就是九辮相聲的魅力所在。為什麼倆人商演的活來來回回就那幾個,卻一票難求,為什麼倆人的相聲還不夠盡善盡美,喜歡他們的人卻越來越多,就是因為他們的情緒熾熱強烈膠著獨特,有這一點,九辮的相聲獨樹一幟。
一個作品,有演員自己強烈的情緒在,這個作品才能算是這個演員的作品。
如果沒有演員自己獨特的情緒在裡面,那隻能說,這個本子是個好本子,只要給一對基本功不錯的演員,誰使誰響。哪怕演員靠這個本子在聲譽上攀升,那也依然是本子的高度,不是演員自己的高度,這是作品成就了演員,而演員無力左右作品。
哪怕是一個人人都能使的活,只要有演員獨特的情緒在,這個作品就可以說是演員的作品。九辮的那幾塊活,他們使出來,和誰使出來都不一樣!你知道下一個包袱是什麼,你依然興致勃勃特別想看,這就是演員左右了作品。
敢在舞臺上在作品裡傾注情緒,把真實的自我袒露給觀眾看,這非常難。
因為喜劇的核心是悲劇,是演員自我折磨來換取觀眾的喜悅,放低自己以滿足觀眾的優越感。
觀眾過癮了,演員遭受的折磨只能自我撫慰。
萬幸,九辮是互相撫慰,情緒在兩個人之間流動,最後,兩個人都得到了安慰,這就是楊九郎說的“咱身邊有這麼個人兒陪著”,苦一起苦,疼一起疼。
這也是壯壯說的,捧哏的甚至可以不說話,但是情緒一定要跟著。
“看見即治癒”,敞開的情緒,自我的折磨,彼此都看見了,都承托住了,就不覺得苦了,也許在某種程度上,還能因此感到幸福。
相聲演員在臺上是很落寞的,一方面,演員要用自己的痛苦去愉悅觀眾,希望得到觀眾的笑聲,另一方面,沒人會天然希望別人來笑自己的痛苦。
老郭在《託妻獻子》的“一貴一賤交情乃見”裡喊出那句“死的心都有”,誰會想到那個在橋上抓著欄杆一步一步往前挪,耳邊呼呼過大車的人呢?他是痛苦到什麼程度,才會說“就這樣咔地被車撞死,那是多麼幸福的死法”?
九辮在臺上唱出“張雲雷在南京,嘰裡咕嚕滾下來”的時候,有多少個人會清清楚楚地知道這幾秒的唱詞背後是什麼程度的痛苦呢?
觀眾確實也不需要知道,知道了,他們就不笑了。
相聲演員就是這樣矛盾著撕扯著割裂著,獻祭自己,成就藝術。
相聲很殘忍,搭檔很重要。搭檔不僅是合作完成作品,搭檔是共享情緒,互相撫慰,彼此支撐,搭檔是精神伴侶。
九辮,兩個人活成了一個人。
未來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