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康,何許人也?他是竹林七賢之首,是文學史上最帥的男人,更是文人歷史中讓人唏噓的一個。因為他的剛烈和激越,因為他的不屈服和決絕。所以大詩人李白有詩云:“誰傳《廣陵散》,但哭邙山骨。”他哭的便是嵇康彈奏《廣陵散》與世人的生死訣別,這是文學史最壯烈的悲劇之一。究竟嵇康為何要赴死,隱藏著多少秘密,我們根據《世說新語》來細細探究。
一、不參與站隊,卻無意間站隊嵇康所處的魏晉南北朝,是一個政治變動頻繁的時代。這段時期從廣義上講大約亂了400年。而他生活的階段,正是曹魏政權和司馬氏集團的權力爭奪期,這讓不少文人士大夫陷入其中。
既然是爭奪,必須是拉攏人。這個人不是普通人,為了給自己戰隊加碼,那肯定是拉攏知名的人。當時嵇康是什麼知名度呢?我們看孫綽的《嵇中散傳》:
“嵇康作《養生論》,入洛,京師謂之神人。”
當時嵇康大約20歲,一篇文章名滿天下。單是如此也就罷了,在愛美的魏晉時期,嵇康的美迅速讓他成為偶像。在《世說新語·容止》中記載:
嵇康身長七尺八寸,風姿特秀。見者嘆曰:“蕭蕭肅肅,爽朗清舉。”或雲: “肅肅如松下風,高而徐引。”山公曰:“嵇叔夜之為人也,巖巖若孤松之獨立; 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將崩。”
嵇康一米八七,氣質如山間輕鬆下的清風,身姿挺拔像孤松挺立,喝醉的時候像玉山將崩一樣美好。如此美好有才華的一個人物,不僅是全天下女人都想嫁給他的人物,還是全天下士族都敬仰的人物,他當然也會被政治勢力瞄上。
從雙方政治勢力對比上,當然是手握大權的司馬昭更勝一籌。可是嵇康就是看不上司馬氏的篡奪政權伎倆。他一直保持著不合作,不做官的態度。
可是,嵇康在婚姻的選擇上,卻站到了司馬氏的對立面。他娶了曹魏的長樂亭主,並在曹魏擔任一個閒職中散大夫。他其實無論哪個政治勢力,他都無心過問,這個官後來他也辭掉了,帶著妻子歸隱山林。可是即便是他歸隱山林,在司馬氏集團心中,他也是一根刺。
二、孤傲難馴,得罪小人在魯迅先生的《魏晉風度之文章與藥及酒之關係》一文中,我們知道嵇康是吃藥的人物,就是經常吃五石散,這種藥吃完之後渾身發熱,需要披散頭髮,敞開衣衫,吃冷食、喝酒。吃藥的人目的是成仙,想要成仙的人肯定對世間俗物俗人不屑一顧。
嵇康辭官,帶著妻子隱居在山林之中,他打鐵為生。妻子為他生兒育女,兩個人生活平淡。可是他的好朋友山濤,是一個很會做人的朋友。他在司馬氏集團那裡做了大官,或許他覺得既然大局已定,想要為天下做事就必須出來做官。於是他去邀請嵇康做官,嵇康一怒之下與這位朋友絕交,寫下來名垂千史的《與山巨源絕交書》。不過有的人也分析過,嵇康這麼做也是為了保全朋友,如果不和山濤(字巨源)絕交,那麼司馬氏肯定會為難他的朋友。這暫且不論。
對朋友顯得孤傲也罷了,山濤畢竟是朋友,他能夠體諒嵇康。但是不是所有人都能諒解這種孤傲。比如鍾會。
(鍾會)撰《四本論》始畢,甚欲使嵇公(嵇康)一見。置懷中,詣宅,畏其難,懷不敢出,於戶外遙擲,便回疾走。”——《世說新語》
當時嵇康名滿天下,有一位叫鍾會的粉絲慕名而來。他拿著自己的寫好的《四本論》要給嵇康看希望得到讚賞。可是到了嵇康家中,嵇康一直沒給他好臉色,他一直揣著自己那本書沒有拿出來,離開嵇康家之後他就把書扔了。
這一件事卻給鍾會粉轉黑的理由,他從此嫉恨嵇康。後來鍾會在司馬氏集團平步青雲,三十多歲就做了高官。有一次他帶著十多個隨從騎著高頭大馬再去拜會嵇康。這一次拜會明顯是炫耀雪恥而來,當然更有著政治目的。他是司馬氏集團裡一個忠心的奴才,他需要為主子查探嵇康這個絆腳石。
鍾會覺得現在他成了大人物,帶著這麼多人來看嵇康,嵇康肯定會和顏悅色。沒想到見面之後,嵇康在打鐵,向秀在拉風箱。他都沒正眼看一下鍾會。鍾會在手下人面前角色很沒面子。臨走的時候,嵇康說話了:何所聞而來?何所見而去?”
他所說的這兩句:“你為何而來,又為何而走”。其實暗諷鍾會八面威風帶著人來勸降他,見他不怕,又灰溜溜走了。他眼中始終沒有鍾會這個人,無論他是高官還是普通人,即便他這次回去告狀他也不怕。
鍾會丟了一句:聞所聞而來,見所見而去。這句話同樣暗含玄機,就像是宣戰一樣,你就等著吧,我會如實回覆上級。
三、任意隨性,不懼生死嵇康為竹林七賢之首,是出了名的隨性。他有一個好朋友叫呂安,兩個人的友誼,有如此記載:
嵇康與呂安善,每一相思,千里命駕。-《世說新語·簡傲》
魏晉名士們都是凡爾賽文學的老鼻祖。比如王子猷雪夜訪友,想到他就立即出發,到了之後,忽然覺得自己興致已經夠了,也不敲門進入就原地返回。古人出門沒有我們這麼方便,他們需要馬車或者船和隨從,只有有錢,有閒的人才能如此做。
顯然嵇康也是如此,每次思念呂安,他就千里駕車而去,兩個人喝酒聊天,之後再返回。這說明他和呂安關係很好。當然,為什麼忽然提到這個人,因為這個人和嵇康的死,有直接聯絡。
呂安有個親哥哥叫呂巽。嵇康之前和此人也是朋友,但是見了弟弟呂安之後,和弟弟一見如故。
呂巽這個人好色,他垂涎自己弟弟妻子很久,趁著呂安不在家,故意喝醉酒將弟媳強姦。
呂安一怒之下,要將呂巽報官,可能內心有一種不殺他不能解心頭之恨的感覺。可是,在這件事情上,嵇康認為家中之事,自家親兄弟可以放過彼此一馬。呂安聽從建議,放過了呂巽。但是誰能想到,呂巽卻就先下手為強,給呂安加上了不孝的罪名,呂安被流放邊疆。
試問,嵇康聽聞此事能夠善罷甘休嗎?以嵇康的性格當然怒火中燒。他立即寫下了第二篇絕交書《與呂長悌絕交書》,痛斥呂巽的種種罪名,並且他為了營救呂安到洛陽尋找策略。
這一出山,引起司馬氏的注意,那個曾經恨他的鐘會與如今恨他的呂巽一起早就為他設下了圈套……
嵇康入獄,天下士族請願要求釋放嵇康。司馬氏集團從未想到嵇康有這樣的號召力,更加懼怕此人,而更加堅定地要除掉他。當然鍾會趁機找了一個罪名給嵇康加上,即可行刑。當時情況記載如下:
嵇中散臨刑東市,神氣不變。索琴彈之,奏《廣陵散》。曲終,曰:“袁孝尼嘗請學此散,吾靳固不與,《廣陵散》於今絕矣!”太學生三千人上書,請以為師,不許。文王亦尋悔焉。
嵇康臨刑前,整個洛陽城的人幾乎都出動了,三千太學生跟隨他,悲憤難忍。哥哥嵇喜將古琴給他,嵇康安坐檯上,氣定神閒,他手揮五絃, 目送歸鴻,將生命最後一幕演繹得超凡脫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