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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節將至,今年你能回家過年嗎?

中國人最重要的節日,春節無論什麼時候,都寄託了所有人對故鄉的思念,那些簡單的快樂,在成長的路上慢慢消失,但和父母團聚的心,卻一年比一年濃烈,尤其遊子們看著父母慢慢變老,才真正明白,有家的地方才叫過年。

這幾年,我們總是能看到大家抱怨,年味越來越淡。

每個人對於年味兒,都有自己的看法,不管窮人還是富人,年的味道,是一種烙進骨子裡的情懷。

所以,今天就跟隨十位名家,跟著他們筆下的春節,品味不一樣的年味。

01《過年》魯迅

今年上海的過舊年,比去年熱鬧。

文字上和口頭上的稱呼,往往有些不同:或者謂之“廢歷”,輕之也;或者謂之“古歷”,愛之也。但對於這“歷”的待遇是一樣的:結賬,祀神,祭祖,放鞭炮,打馬將,拜年,“恭喜發財”!

雖過年而不停刊的報章上,也已經有了感慨;但是,感慨而已,到底勝不過事實。有些英雄的作家,也曾經叫人終年奮發,悲憤,紀念。但是,叫而已矣,到底也勝不過事實。中國的可哀的紀念太多了,這照例至少應該沉默;可喜的紀念也不算少,然而又怕有“反動分子乘機搗亂”,所以大家的高興也不能發揚。

幾經防遏,幾經淘汰,什麼佳節都被絞死,於是就覺得只有這僅存殘喘的“廢歷”或“古歷”還是自家的東西,更加可愛了。那就格外的慶賀——這是不能以“封建的餘意”一句話,輕輕了事的。

02《北京的春節》老舍

按照北京的老規矩,過農曆的新年(春節),差不多在臘月的初旬就開頭了。“臘七臘八,凍死寒鴉。”這是一年裡最冷的時候。可是,到了嚴冬,不久便是春天,所以人們並不因為寒冷而減少過年與迎春的熱情。

在臘八那天,人家裡,寺觀裡,都熬臘八粥。這種特製的粥是祭祖祭神的。

臘八這天還要泡臘八蒜。把蒜瓣在這天放到高醋裡,封起來,為過年吃餃子用的。到年底,蒜泡得色如翡翠,而醋也有了些辣味,色味雙美,使人要多吃幾個餃子。在北京,過年時,家家吃餃子。

03《過年恨》許欽文

“三十日夜的吃,正月初一的穿。”不但大魚大肉的飯菜好,粽子年糕的點心多,還有橘子荸薺,甘蔗金蛋,又有橘子花生可以消閒;

穿著紅紅綠綠的新衣服,小孩子過年,本來高高興興,是可以快樂的。

但我自幼,每到過年,總感覺到遺恨,就因為是言論不自由。

在做小孩子的時候,生著嘴巴,常是弄些吃吃固然要緊,隨便談談,也是很需要的。

一到過年時節,說話就時刻受人干涉:平常說慣的話不能照樣再說,什麼殺,什麼死,這一類字樣不能提到,連聲音相像的也要避忌。

還要說起好聽的話來,什麼長生果,什麼八寶菜;藕要叫做偶偶湊湊,熟的叫做有富。

明明是一個人死了,在平常是說得很痛快的,死了,說死了就是;到了過年時節,像《彷徨》中的《祝福》上所寫,要改口說作“老了”。

這實在是虛偽,我不佩服;何況不慣。

因此隨時存戒心,不敢隨便發言,故意做啞子。可是生著嘴巴總要活動,被人干涉不免懊惱。

肚子飽了以後,有得吃不再感覺到怎樣;說話不能自由,這可要不得。

所以,以前一到將要過年的時候,現在回想到幼時過年的情形,於高興覺得快活之中,也是覺得有點可恨的。

04《北平年景》梁實秋

過年須要在家鄉里才有味道,羈旅淒涼,到了年下只有長吁短嘆的份兒,還能有半點歡樂的心情?

而所謂家,至少要有老小二代,若是上無雙親,下無兒女,只剩下伉儷一對,大眼瞪小眼,相敬如賓,還能製造什麼過年的氣氛?

北平遠在天邊,徒縈夢想,童時過年風景,尚可回憶一二。

吃是過年的主要節目。年菜是標準化了的,家家一律。人口旺的人家要進全豬,連下水帶豬頭,分別處理下嚥。

一鍋燉肉,加上蘑菇是一碗,加上粉絲又是一碗,加上山藥又是一碗,大盆的芥末墩兒,魚凍兒,肉皮辣醬,成缸的大醃白菜,芥菜疙瘩——管夠,初一不動刀,初五以前不開市,年菜非囤集不可,結果是年菜等於剩菜,吃倒了胃口而後已。

05《本命年的回想》劉紹棠

春雨驚春清谷天,夏滿芒夏暑相連,秋處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村風鄉俗中,四時二十四節色彩繽紛,而最有鮮明地方特色和濃郁鄉土風味的,卻是二十四節之外的春節。

村南村北、村東村西,一片殺豬宰羊的哀鳴。站雞籠子裡,餵養了一個月的肥雞,就要被開刀問斬。

家家都忙著蒸饅頭和年糕,窮門小戶也要蒸出幾天的豆餡糰子。天井的缸蓋和篩子上凍豆腐,窗沿上凍柿子,還要漬酸菜。

婦女們忙得腳丫子朝天,男人們卻蹲籬笆根曬太陽,說閒話兒。

臘月三十的除夕之夜,歡樂而又莊嚴。闔家團聚包餃子,誰吃到包著制錢的餃子最有福,一年走紅運。

院子裡鋪著芝麻秸兒,小丫頭兒不許出屋,小小子兒雖然允許走動,卻不能在外邊大小便,免得衝撞了神明。

不管多麼睏乏,也不許睡覺,大人給孩子們說笑話,猜謎語,講故事,這叫守歲。

等到打更的人敲起梆子,梆聲才能鍋裡下餃子,院子裡放鞭炮,門框上貼對聯,小孩子們在餃子上鍋之前,紛紛給老人們磕辭歲頭,老人要賞壓歲錢,男孩子可以外出,踩著芝麻秸到親支近脈的本家各戶,壓歲錢裝滿了荷包。

天麻麻亮,左鄰右舍拜年的人已經敲門。開門相見七嘴八舌地嚷嚷著:“恭喜,恭喜!”“同喜,同喜!”

我平時串百家門,正月初—要給百家拜年。

出左鄰入右舍,走東家串西家,村南村北各門各戶拜了個遍,這時我才覺得得到了公認,我又長了一歲。

06《過去的年》莫言

退回去幾十年,在我們鄉下,是不把陽曆年當年的。

那時,在我們的心目中,只有春節才是年。

這一是與物質生活的貧困有關——因為多一個節日就多一次奢侈的機會,當然更重要的還是觀念問題。

我小的時候特別盼望過年,往往是一過了臘月涯,就開始掰著指頭數日子,好像春節是一個遙遠的、很難到達的目的地。

對於我們這種焦急的心態,大人們總是發出深沉的感嘆,好像他們不但不喜歡過年,而且還懼怕過年。

他們的態度令當時的我感到失望和困惑,現在我完全能夠理解了。我想我的長輩們之所以對過年感慨良多,一是因為過年意味著一筆開支,而拮据的生活預算裡往往沒有這筆開支,二是飛速流逝的時間對他們構成的巨大壓力。

小孩子可以興奮地說:過了年,我又長大了一歲;而老人們則嘆息:嗨,又老了一歲。

過年意味著小孩子正在向自己生命過程中的輝煌時期進步,而對於大人,則意味著正向衰朽的殘年滑落。

現在,如果願意,餃子可以天天吃,沒有了吃的吸引,過年的興趣就去了大半,人到中年,更感到時光的難留,每過一次年,就好像敲響了一次警鐘。

沒有美食的誘惑、沒有神秘的氣氛、沒有純潔的童心,就沒有過年的樂趣,但這年還是得過下去,為了孩子。

我們所懷念的那種過年,現在的孩子不感興趣,他們自有他們的歡樂的年。

07《沈從文文集》沈從文

我照例憑頑童資格,和百十個大小頑童,追隨隊伍各處走去,和大夥在炮仗焰火中消磨。玩燈的不僅要憑氣力,還得要勇敢。為表示英雄無畏,每當場坪中焰火上升時,白光直瀉數丈,有的還大吼如雷,這些人卻不管是“震天雷”還是“猛虎下山”,照例得赤膊上陣,迎面奮勇而前。

我們年紀小,還無資格參與這種劇烈活動,只能趁熱鬧在旁吶喊助威。因為始終能跟隨隊伍走,馬不離群,直到天快發白,大家都燒得個焦頭爛額,精疲力盡。隊伍中附隨著老漁翁和蚌殼精的,蚌殼精照例多選十二三歲面目俊秀姣好男孩子充當,老漁翁白鬚白髮也做得儼然,這時節都現了原形,狼狽可笑。

最後集中到各會館前點驗傢伙散場時,正街上江西人開的南貨店、布店,福建人開的煙鋪,已經放鞭炮燒開門紙迎財神,家住對河的年輕苗族女人,也挑著豆豉蘿蔔絲擔子上街叫賣了。有了這個玩燈燒燈經驗底子,長大後讀宋代詠燈節事的詩詞,便覺得相當面熟,體會也比較深刻。

08《家》 巴金

高公館雖然坐落在一條很清靜的街上,但是這個在表面上很平靜的紳士家庭也活動起來了。大人們忙著準備過年時候禮節上和生活上需要的各種用品。僕人自然也跟著主子忙,一面還在等待新年的賞錢和娛樂。晚上廚子在廚房裡做點心、做年糕;白天各房的女主人,大的和小的都聚在老太爺的房裡,有時也在右上房的窗下,或者折金銀錠,是預備供奉祖先用的;或者剪紙花(紅的和綠的),是預備貼在紙窗上或放在油燈盤上面的。

09《年意》馮驥才

年年一喝那雜米雜豆熬成的又黏又甜味道獨特的臘八粥,便朦朧看到了年,好似彼岸那樣在前面一邊誘惑一邊等待了。時光透過臘月這條河,一點點駛向年底。年意彷彿大地寒冬的雪意,一天天簇密和深濃。

你想一想,這年意究竟是怎樣不聲不響卻日日加深的?誰知?是從交談中愈來愈多說到“年”這個字,是開始盤算如何購置新衣、裝點房舍、籌辦年貨……還是你在年貨市場擠來擠去時,受到了人們要把年過好那股子高漲的生活熱情的傳染?

年貨,無論是吃的、玩的、看的、使的,全都火紅碧綠豔紫鮮黃,亮亮堂堂,生活好像一下子點滿燈。那些年年此時都要出現的圖案,一準全冒出來——松菊、蝙蝠、鶴麂、老錢、寶馬、肥豬、劉海、八仙、喜鵲、聚寶盆,誰都知道它們暗示著富貴、長壽、平安、吉利、好運與興旺……它們把你圍起來,掀動你的熱望,鼓舞你的欲求,叫你不知不覺把心中的祈望也寄託其中了。

10《冰心全集》冰心

過年的前幾天,最忙的是母親了。她忙著打點我們過年穿的新衣鞋帽,還有一家大小半個月吃的肉,因為那裡的習慣,從正月初一到十五是不宰豬賣肉的。我看見母親系起圍裙、挽上袖子,往大罈子裡裝上大塊大塊的噴香的裹滿“紅糟”的糟肉,還有用醬油、白糖和各種香料煮的滷肉,還蒸上好幾籠屜的紅糖年糕 當母親做這些事的時候,旁邊站著的不只有我們幾個饞孩子,還有在旁邊幫忙的廚師傅和餘媽。

父親呢,就為放學的孩子們準備新年的娛樂。在海軍學校上學的不但有我的堂哥哥,還有表哥哥。真是“一表三千里”,什麼姑表哥,舅表哥,姨表哥,至少有七八個。父親從煙臺市上買回一套吹打樂器,鑼、鼓、簫、笛、二胡、月琴 彈奏起來,真是熱鬧得很。只是我擠不進他們的樂隊裡去!我只能白天放些父親給我們買回來的鞭炮,晚上放些煙火。大的是一筒一筒地放在地上放,火樹銀花,璀璨得很!我最喜歡的還是一種最小、最簡單的“滴滴金”。那是一條小紙捻,卷著一點火藥,可以拿在手裡點起來嗤嗤地響,爆出點點火星。

記得我們初一早起,換上新衣新鞋,先拜祖宗——我們家不供神佛——供桌上只有祖宗牌位、香、燭和祭品,這一桌酒菜就是我們新年的午餐——然後給父母親和長輩拜年,我拿到的紅紙包裡的壓歲錢,大多是一圓鋥亮的墨西哥“站人”銀元,我都請母親替我收起。

最有趣的還是從各個農村來耍“花會”的了,演員們都是各個村落裡冬閒的農民,節目大多是“跑旱船”,和“王大娘鋦大缸”之類,演女角的都是村裡的年輕人,搽著很厚的脂粉。鼓樂前導,後面就簇擁著許多小孩子。到我家門首,自然就圍上一大群人,於是他們就穿走演唱了起來,有樂器伴奏,歌曲大都滑稽可笑,引得大家笑聲不斷。耍完了,我們就拿煙、酒、點心慰勞他們。這個村的花會剛走,那個村的又來了,最先來到的自然是離我們最近的金鉤寨的花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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