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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曰:感郎耽夙愛,著意守香奩。

   歲月多忘遠,情綜任久淹。

   于飛期燕燕,比翼誓鶼鶼。

   細數從前意,時時屈指尖。

《金瓶梅》是一本奇書,奇就奇在對比手法無處不在。比如“薛媒婆說娶孟三兒”與“西門慶偷娶潘金蓮”作對比:

孟三兒就是孟玉樓,與潘金蓮一樣,都是寡婦改嫁。但是孟玉樓是明媒正娶,潘金蓮卻是偷娶暗嫁。

孟玉樓那邊西門慶給安排十二位素僧為其先夫唸經燒靈,而潘金蓮這邊卻是六位花和尚為武大郎超度,僧人規格數量減半。

搬嫁妝時,孟玉樓這邊是“此時薛嫂正引著西門慶家小廝伴當,並守備府裡討的一二十名軍牢,正進來搬抬婦人床帳、嫁妝箱籠”,潘金蓮這邊是“當晚就將婦人箱籠,都打發了家去,剩下些破桌、壞凳、舊衣裳,都與了王婆”。

可見迎娶孟玉樓時西門府小廝丫環全出動了,還外請幾十名保安來幫忙搬嫁妝,而潘金蓮這邊就兩個行禮箱西門慶一提就完事。除了說明潘金蓮與孟玉樓家當比起來太寒酸之外,也寫出了“偷娶”的那種偷偷摸摸、草草了事的著急心理。

再看看孟玉樓的住處“西門慶就把西廂房裡收拾三間,與他做房”,潘金蓮的“西門慶娶婦人到家,收拾花園內樓下三間與他做房。一個獨獨小角門兒進去,院內設放花草盆景。白日間人跡罕到,極是一個幽僻去處。一邊是外房,一邊是臥房。

孟玉樓有蘭香、小鸞兩個丫頭,都跟了來鋪床疊被,小廝琴童方年十五歲,也跟著過去服侍;而潘金蓮是“大娘子吳月娘房裡使著兩個丫頭,一名春梅,一名玉簫。西門慶把春梅叫到金蓮房內,令他伏侍金蓮,趕著叫娘。卻用五兩銀子另買一個小丫頭,名叫小玉,伏侍月娘。又替金蓮六兩銀子買了一個上灶丫頭,名喚秋菊”。

孟玉樓帶過去的名貴大床用不完,還把一張南京描金彩漆拔步床送給西門大姐作嫁妝;而潘金蓮連張床都沒有,“西門慶旋用十六兩銀子買了一張黑漆歡門描金床,大紅羅圈金帳幔,寶象花揀妝,桌椅錦杌,擺設齊整”。

我們都知道西門慶娶老婆也是為了斂財賺錢,為什麼這次卻貼錢了呢?

看官不明白,西門慶的正室吳月娘也不明白,她也好奇:這個潘金蓮到底有什麼過人之處,能讓俺男人倒貼錢也娶她?

西門慶爹孃都不在了,潘金蓮過門後第二天要拜見長輩的,便來吳月娘屋裡,遞見面鞋腳。

月娘之前就想借這個機會,瞧瞧這個小娘們到底長什麼樣,但見:

眉似初春柳葉,常含著雨恨雲愁;臉如三月桃花,暗帶著風情月意。纖腰嫋娜,拘束的燕懶鶯慵;檀口輕盈,勾引得峰狂蝶亂。玉貌妖嬈花解語,芳容窈窕玉生香。吳月娘從頭看到腳,風流往下跑;從腳看到頭,風流往上流。論風流,如水泥晶盤內走明珠;語態度,似紅杏枝頭籠曉日。

月娘見了都驚歎潘金蓮“不想果然生的標緻,怪不得俺那強人愛她”,年紀也不過二十五六,那武大郎怎麼能娶到的?

吳月娘在瞧潘金蓮,金蓮也在偷瞧她,我們來看看潘金蓮眼中的吳月娘“見吳月娘約三九年紀,生的面如銀盆,眼如杏子,舉止溫柔,持重寡言。

也就是說吳月娘是個大臉盤子,眼睛卻很小,醜女一枚,這一比,倒讓潘金蓮找回了自信。

潘金蓮先與月娘磕了頭,遞了鞋腳。吳月娘也受了禮,扶她起來,之後又喚來李嬌兒、孟玉樓、孫雪娥等人,逐一介紹,潘金蓮也暗暗端詳她們這幾人:

這李嬌兒是西門慶的二房,原來是院子裡賣唱的,還是個頭牌,雖然長得還可以,只不過現在發福了,顯得體肥肉胖,論風月之事肯定不及潘金蓮了;

這第三房就是新娶的孟玉樓了,大概三十歲多點,生得貌若梨花,腰如楊柳,長挑身材,瓜子臉兒,自是天然俏麗,美中不足的是臉上雀斑不少,唯一那雙小腳兒與潘金蓮不相上下。

這第四房,叫孫雪娥,本是西門慶元配陳氏的陪嫁丫環,陳氏死後,西門慶也給了她一個名份,收作四房,只是長得吧,五短身材,但腿腳麻利,“煎炒烹炸”樣樣精通。

潘金蓮按大小排輩,逐一行禮拜見過,還平敘了姊妹之禮。西門慶也以此類推,把金蓮做了第五房。

潘金蓮自知論資歷、論財產都比不上她們幾人,唯有靠美色來吸引住西門慶,同時還要巴結上吳月娘,這才能在西門府站穩腳跟。

所以過了三天後,她就開始行動了,每天早起主動來幫吳月娘做些針線活,要知道她可是潘裁縫的女兒,打小練得一雙巧手兒,又左一個"大娘"右一個“大娘”地叫著,這讓吳月娘喜歡的了不得,也稱呼她“六姐”。月娘還經常送些衣服首飾給她,到了飯點也叫上她一起用餐。

這也引起其他幾位娘子的不滿,其中李嬌兒就氣不過,背後經常說:“俺們是舊人,到不理論。她來了多少時,便這等慣了她。大姐姐好沒分曉!

潘金蓮白天去巴結吳月娘,晚上便回來討好西門慶。二人女貌郎才,正在妙年之際,凡事如膠似漆,百依百隨,氵㸒欲之事,無日不歡。且按下不題。

話說武松終於回來了,先去清河縣衙納了回書。知縣見了大喜,見事情辦得妥妥當當,還給了武松十兩賞銀,盛宴款待他。

武松在去往東京出差的途中,因趕上夏天雨季,路程受陰,原計劃一個月的路程,卻來回耽擱幾個月。在這之前武松就有一種不詳預兆,對著哥哥一家放心不下,所以派一個士兵提前折回送信,把他大致回家的日期告知哥哥。

如今武松交了回書,便立刻來到住所,換了衣服鞋襪,戴了一頂新頭巾,鎖了房門,直奔紫石街來找哥哥。

兩邊街坊鄰居一看武松回來了,都暗暗吃驚,捏了一把汗,說道:“這下要有好戲看了!這個太歲回來了,怎麼能善罷甘休?”

來到門口,武松上來就拍門,卻無人應,推門進去後,只見侄女迎兒在屋簷下攆線。他在院中又叫了幾聲“哥哥”、“嫂嫂”,還是沒人應,就上前問迎兒:“你爹孃往哪裡去了?”

迎兒見叔叔回來了,只是哭,不作聲。

武松正欲詳問,卻聽隔壁王婆跑過來了。武松給她唱了喏,施了禮,開口便問:“我哥哥往哪裡去了?”

王婆說:“你哥哥四月二十出頭,突然得了心痛病,一連痛了八九天,什麼藥都吃了,就是不見好轉,便死了!”

武松說:“我哥哥身體好好的,從來沒生過病,如何心疼便死了?”

王婆說:“話也不能這麼說!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今晚脫了鞋和襪子,明早兒能不能撈著穿,都不好說哩!”

武松聽罷如五雷轟頂,痛苦半晌才問道:“我哥哥如今埋在哪裡?”

王婆說:“你哥哥一倒了頭,求醫問藥也花了不少錢,死的時候家裡都快揭不開鍋了,多虧附近有一個大財主,舍助一具棺木,沒辦法,只停屍三天,便抬出去火葬了!”

武松又問:“如今我嫂嫂往哪裡去了?”

婆子道:“她少皮嫩肉的,又不會賺錢養家,簡單守了百日孝,她娘來勸,上個月嫁到外省去了。只丟下這個小妮子讓我替她養活。專等你回來交付與你,也了我一件心事。”

武松聽罷,院中四下瞧了瞧,悲慟欲絕,轉身走了,逕投縣前落腳處,開了門進房裡,換了一身素衣,又叫土兵街上打了一條麻絛,買了一雙綿褲,一頂孝帽戴在頭上;然後買了些果品點心、香燭冥紙、金銀錠之類,再次回到哥哥家,重新給哥哥設立一個靈位。安排羹飯,點起香燭,鋪設酒餚,掛起經幡紙繒,安排得端正。

約莫一更時分,武松點了香,撲翻身便拜,哭道:“哥哥陰魂不遠,你在世時,為人軟弱,今日死後,不見分明。你如果是含冤負屈,被人所害,還望託夢給我,兄弟我替你報仇雪恨!”

哭畢,把酒一面澆奠了,燒化紙錢,放聲大哭起來,哭的那左鄰右舍也無不悽惶。

武松哭了一會,這才把這羹飯酒餚分與士兵、迎兒吃了。找來兩條席子,叫士兵房外門廊裡睡,讓侄女迎兒在房中睡,自己扯條席子,就在哥哥靈桌子前睡了。

話說半夜時分是人最困最乏的時候,也是陽氣最輕,陰氣最重的時候,傳說此時會有鬼魂出沒,大多人夢遊就是在這個時候,有些經歷過的都說夢遊就是被鬼牽著走的。

武松原本翻來覆去在席子上睡不著,只是一個勁兒長吁短嘆,不知怎地突然睏意來襲,半醒半睡時,只見那靈桌子上琉璃燈半明半滅,武松心想:我哥哥活著時就膽小怕事,死後還是如此?正想著,只見那靈桌子下捲起一陣陰風來。但見:

無形無影,非霧非煙。盤旋似怪風侵骨冷,凜冽如殺氣透肌寒。昏昏暗暗,靈前燈火失光明;慘慘幽幽,壁上紙錢飛散亂。隱隱遮藏食毒鬼,紛紛飄逐影魂幡。  

那陣陰風,驚得武松毛髮皆豎起來,再定睛看時,只見一個人從靈桌底下鑽將出來,哭訴:“兄弟!我死得好苦也!”武松看到僅有些人形,虛無縹緲的,卻待向前再瞧時,只見陰氣散了,形影忽不見。

武松驚得一屁股坐起,尋思道:“怪哉!似夢非夢。剛才我哥哥正要告訴我什麼,卻被我的神氣衝散了。想來他這麼一死,必定不明不白的!”

聽那更鼓,正打三更三點。回頭看那士兵,睡得正香。

武松連連搖頭嘆息不止,也只好等到天明再說。

第二天一大早,武松洗漱完畢,喚醒迎兒,就帶著士兵出門去了,一路上四下打聽哥哥的死因,那些街坊鄰居都懼怕西門慶,誰肯多嘴。只說“王婆在緊隔壁住,只問王婆就知了”,還有的說“賣梨的鄆哥兒與仵作何九叔,二人最知情”……

武松聽罷,直接上街來尋小鄆哥,找了好幾條街,只見那小猴子挎著笆子買米剛回來。武松見到他,立馬唱喏:“小兄弟!”

小鄆哥一看是武松,就說:“武都頭,你來遲了一步兒,須動不得手。只因我那老爹六十多了,沒人贍養,所以我沒法配合你打官司。”

武松說:“小兄弟,這個好說。跟我來!”

武松把小鄆哥帶到一個酒樓,請他大吃一頓,然後說:“小兄弟,你雖年紀輕輕,倒有養家孝順之心。我也沒什麼……”說著從身邊摸出五兩碎銀子,遞給鄆哥說:“你且拿去與老爹做盤纏。待官司完結,我再與你十來兩銀子做本錢。如何?”

小鄆哥一把接過銀子掂了掂,心想:這些銀子,也夠俺爺倆三五個月生活費了,就是陪武二打場官司也不妨。於是便將自己賣梨兒尋西門慶,後被王婆怎麼打出,自己又如何幫武大捉姦,西門慶怎麼踢的武大郎,後來潘金蓮不知怎麼嫁到西門府了,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武松聽罷暗罵王婆不是東西,又問了一遍小鄆哥:“你說的可都是實話?”

小鄆哥斬釘截鐵地說:“千真萬確!俺就是到了官府也這麼說!”

“好好!小哥兒你先回家把盤纏交與你老爹,明早到縣衙與我作證,”武松還拍了拍小鄆哥肩膀問了句,“你可知道那何九叔的住處?”

小鄆哥說:“他呀?三天前聽說你要來,也不知誰報的信,便捲鋪蓋跑路了!”

武松嘆息了一陣,才起身結賬,與小鄆哥作別。

到了第二天,武松先在陳先生家寫了狀子,走到縣衙門前,敲鼓鳴冤,小鄆哥早在那等他。

知縣差人宣進來,武松直奔到廳堂跪下,喊起冤來。

知縣抬頭一看是武松,詫異不小,便問:“武都頭,你狀告何人?有甚冤屈?”

武松便將西門慶與嫂子潘氏通姦,哥哥被他踢中心窩,王婆主謀,陷害性命,何九朦朧入殮,燒燬屍傷,如今西門慶又霸佔嫂子在家為妾……從頭到尾陳述一遍,然後遞上狀紙。

知縣接過狀紙,便問:“可有人證?”

武松指了指小鄆哥說:“這個喬鄆哥可作人證!”

知縣點了點頭又讀了一遍狀紙,又問:“怎麼不見何九其人?”

武松說:“何九知情在逃,不知去向!”

知縣於是錄下喬鄆哥口詞,當下退廳與佐二官吏通同商議。

原來知縣、縣丞、主簿、典史,上下都與西門慶打過交道,因此這些官吏權衡再三,決定不受理此案。

知縣出來就叫武松說:“你也是個本縣的中都頭,不何不曉得法度?自古捉姦見雙,殺人見傷。你哥哥屍首沒了,你又不曾親自捉姦在場。今兒只憑這孩子的話,就推測他人作案的嫌疑,有失公道。你不可造次,須三思而行!”

武松說:“稟告相公,這都是實情,不是小的捏造出來的。只望相公拿西門慶與嫂潘氏、王婆來,當堂對證一番,其冤自見。若是誣告,小的情願領罪!”

知縣見武松言真意切,就說:“你且起來,待我從長計較。可行時,便與你拿人。”

武松這才起身,出了縣衙,還把小鄆哥留在自己住處,不放回家。

卻說,早有人將這案子捅給了西門慶。西門慶得知後著急了,忙叫來心腹小廝來保、來旺,揣上著銀兩,連夜送往縣衙打點一番。

到了次日早晨,武松又來縣衙催逼拿人。

孰料這知縣昨兒剛受了西門慶的賄賂,便發下狀子來,說道:“武松,你休聽外人挑撥,故意與西門慶作對。這件事你說的不明不白,難以受理。聖人云‘經目之事,猶恐未真; 背後之言,豈能全信’?你不可一而再,再而三地造次!”

一旁的吏典也說:“武都頭,你在衙門裡也曉得法律,但凡人命之事,須要屍、傷、病、物、蹤,五件事俱完,方可推問。你哥哥屍首又沒了,怎麼受理?”

武松說:“如此這般說,小的兄長這冤仇,終不能報了?不但相公不準所告,還說的條條是道?”

武松氣呼呼地收了狀子,退出廳堂,來到住處,放了小鄆哥家去,又不覺仰天長嘆一聲,咬牙切齒地罵起這些人來。

要知道武松可是打死過猛虎的英雄,如何能咽得下這口氣?

想了一夜,第二天便來找西門慶單挑。

武松來到西門慶的生藥鋪前,尋不見西門慶,只瞧到管鋪子的傅夥計在店裡,直接對他說:“且請借一步說話!”

傅夥計認的是武松,不敢不出來,被武二引到僻靜巷口處。

此時武松立馬翻臉,用手揪住他衣領,怒眼圓睜,喝道:“你要死,還是要活?”

傅夥計嚇得戰戰兢兢,說了句:“武都頭在上,只是小人又不曾觸犯了武都頭,為何發怒?”

武松說:“你若要死,便不要說;若要想活,就對我實說。西門慶那廝如今在哪裡?我的嫂子被他娶了多少日子?一一說來,我便罷休?”

這傅夥計也是個膽小之人,見武松來者不善,慌忙說:“都頭息怒,小人要活!要活!小人在他家,每月二兩銀子僱著,只管這鋪子,並不管他的閒事兒。大官人今兒不在家,剛才和一友人往獅子街大酒樓上喝酒去了。”

武松聽罷,這才鬆手,大叉步直奔獅子街來。

且說西門慶正與縣衙一個皂隸李外傳在樓上喝酒。

這個李外傳專門在縣衙攬些公事,也算是武松的同僚。若有兩家告狀的,他就兩頭吃,有什麼訊息就裡外傳,因此外人給他起這個渾名,叫做李外傳,有“裡外賺”與“裡外傳”雙重含義。

那天見武松狀告西門慶,得到這個訊息,就來向西門慶報信。因此西門慶為了答謝他,請他來喝酒來著,還送他五兩銀子,請了兩個伎女作陪。

兩人正喝著,西門慶眼尖,瞧見武松似凶神惡煞般從橋下直奔酒樓而來,嚇得魂飛魄散,想跑已經來不及,就對李外傳撒謊說去後樓小解,躲避風頭。

武松進門便問酒保:“西門慶在這嗎?”

酒保說:“西門大官人和一友人在樓上喝酒哩。”

武松撥步撩衣,飛奔上樓,卻找不到西門慶,只見一人坐在廳中喝酒,還有兩個賣唱的伎女陪在兩旁。

武松一眼便認出此人是縣衙皂隸李外傳,早聽說他的行徑,就猜到是前來報信的,不覺怒從心起,走到跟前,就指著李外傳罵道:“你這廝,把西門慶藏在哪裡去了?快說!我便饒你一頓拳頭!”

李外傳抬頭見是武松來了,嚇得縮成一團,半晌說不出話來。

武松見他不吭聲,更加斷定他心中有鬼,也愈加憤怒,便一腳把桌子踢倒,碟兒盞兒都打得粉碎。兩個伎女嚇得魂都沒了。

李外傳見勢頭不妙,掙扎爬起,撥腿就想跑,卻被武松一把扯回來,罵道:“你這廝,吃裡扒外的狗東西!且吃我一拳,看你說也不說!”話還沒落地,就颼地一拳,飛到李外傳腮幫子上。

李外傳吃不消,殺豬般地慘叫,邊求饒邊說:“西門慶剛才後樓小解去了!武都頭,不干我的事,放我走吧!”

武松見他那慫樣就生氣,順勢用雙手將他提起來,隔著二樓窗兒就往外一扔,說道:“你既要走,我就放你走吧!”

只聽外頭撲通一聲,李外傳砸落在當街正中心。

這一切都被躲在後樓的西門慶瞧見清清楚楚,看到李外傳被摔成那樣,叫聲“媽呀”,也顧不上身家性命了,直接爬上後窗,縱身一跳,去逃命。

他這前腳剛跳下,武松後腳就趕到後樓尋他,轉了一圈不見西門慶蹤影,就以為是李外傳在撒謊。

武松又急轉身奔下樓去,見李外傳已跌得半死不活的,直挺挺的躺在地下,瞪著眼想對他說些什麼。武松卻以為李外傳在瞪他,氣就不打一處來,又上前照準他的襠部致命部位踹了兩腳,還罵道:“叫你通風報信,我叫你斷子絕孫!”

“死了!死了”,眾人都大叫,“武都頭,這是李皂隸呀,他怎麼打他呀?”

武松仔細一瞧,李外傳還真的斷氣身亡了,就撓了撓頭說:“我本想找西門慶單挑的,不料想這廝悔氣,卻先與他通風報信,俺氣不過就打他幾下。誰知道他這麼不禁打,兩腳便死了!”

武松說罷,正想開溜去尋西門慶,可那地方保甲見人死了便出手拿他,又不敢直接前來捉拿,只得慢慢將他合籠,綁緊後還哪裡肯放鬆!又連同酒保王鸞並兩個伎女包氏、牛氏都拴了,一併投送縣衙去了。

此事鬨動了整條獅子街,鬧了清河縣,大街小巷皆議論紛紛,傳著傳便走了樣,都說西門慶被武松打死了,武都頭又打一虎,為民除害,拍手相慶。這正是:

李公吃了張公釀,鄭六生兒鄭九當。

世間幾許不平事,都付時人話短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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