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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在絕對的無中,慾望的痕跡才徹底被排除掉。人居於絕對的無之中,也就是居住於道之中。因此這種對慾望的否定同時意味著是對於道的迴歸。

人要無為,就要無慾。

人無法否認生存的慾望。問題的關鍵在於:人不要被慾望所控制,而是去控制慾望。遵道而行就是以道制欲,也就是無慾、寡慾或者節慾。為了實現以道制欲,人要能夠意識到自身慾望的邊界。唯有如此,人才知道哪些慾望是可以滿足的,哪些慾望是不可以滿足的。老子說:“虛其心,實其腹,弱其志,強其骨。常使民無知無慾,使夫智者不敢為也。”

在此,老子強調對於慾望進行區分,亦即劃定慾望的邊界。心與腹、志與骨雖然都是人的身心整體的一部分,但存在根本的差異。它們之間實際上是人為和自然的分別,亦即人為的和自然的慾望的分別。自然的慾望是身體性的,如腹和骨等。它是一種生理現象,合於自然本性,是自然而然的。這樣,實其腹、強其骨便是沿道而行。相反,人為的慾望在根本上由人作為而出,是人的心和志的產物。而且這裡的心和志主要被理解為違背自然和反對自然,亦即背道而馳。在此意義上,人必須虛其心,弱其志。

因為人的合於自然的慾望是有限的,所以它是容易滿足的。老子說:“罪莫大於可欲,禍莫大於不知足,咎莫大於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矣。” 知足正是對於人的慾望的邊界的意識,並使自身恪守在這一邊界之內。

以道制欲一方面是滿足邊界之內的慾望,另一方面是否定邊界之外的慾望。不欲是對於邊界之外的慾望的壓抑,同時正好保證了邊界之內的慾望的滿足。

作為慾望的否定,不欲或者無慾是一個過程:首先是欲無慾,其次是無慾,最後是無,亦即無為。

在欲無慾中,人面對著自身的慾望並形成一種對立的關係。人固然試圖消滅慾望,達到無慾,但這種消滅慾望本身仍然是一種慾望。於是,一種慾望和一種無慾的慾望形成了一種抗爭。這會導致身心的分裂和痛苦。但在無慾中,人要無慾的慾望逐漸消失。無慾雖然沒有了慾望自身,但無作為否定仍然面對它所否定的物件,也就是慾望。慾望在無慾中是以遮蔽的形態出現的。

人要無為,不僅要無慾,而且也要無技。這就是說,人遵道而行時,不僅要限定甚至否定慾望,而且也要拋棄工具和技術。

老子認為工具和技術不僅滿足了人的慾望,而且也刺激了人的慾望。它是人遠離大道的助推器。為了行走在大道上,人就要最大程度地減少對於工具的依賴。“小國寡民。使有什伯之器而不用;使民重死而不遠徙。雖有舟輿,無所乘之,雖有甲兵,無所陳之。使民復結繩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樂其俗。鄰國相望,雞犬之聲相聞,民至老死,不相往來。”

在老子大道流行的理想國裡,工具和技術已經失去了根本意義。在此,工具不僅包括了物質工具,而且包括了文化工具。老子要求人們放棄一切工具,既包括了物質的工具,也包括了文化的工具。

對於文化的工具,老子作出了更嚴厲的批判。“絕聖棄智,民利百倍;絕仁棄義,民復孝慈;絕巧棄利,盜賊無有。” 聖智、仁義和巧利之所以防礙大道,是因為它們一方面掩蓋了人的慾望,另一方面引誘了人的慾望。它不過是一種以真理形態出現的謊言。由此,對於它們的棄絕正是從謊言到真理,亦即回覆大道的開端。

當然,老子也並非絕對反對技術或者工具。正如他區分了不合於自然之道的慾望和合於自然之道的慾望一樣,他也區分了不合於自然之道的技術和合於自然之道的技術。老子不僅肯定了合於道的慾望,而且肯定了合於道的技術。他稱之為善的活動。

“善行無轍跡;善言無瑕謫;善數不用籌策;善閉無關楗而不可開;善結無繩約而不可解。”這裡的善不是道德中與惡相對的善,而是技術裡與拙相對的巧。人們無須藉助於工具而能完美地完成某種目的。在此,人們由技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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