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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醉心於那些細小而無用的聲響,是它們賦予生命更真實的意義。

黑暗中會一遍遍醒來,側耳傾聽夜晚無盡的獨白。那秋日裡的落葉,被夜來的秋風催促著向前奔跑結伴而行,季節是有聲響的,像人心裡的波浪。凌晨四點半清潔工從那邊掃向這邊又掃遠。大地上一切聲響,都帶著來而又去的告別意味。

“揮起白紗巾,它在風裡飄遠……”少年時讀到的一句詩,在心上久久地迴響。

語言終究會隨風而去,只有那告別的身影,在風裡宛然不動,揚起的手臂上是白紗巾傾訴的惆悵。

一個鏡頭疊著另一個鏡頭,它們跳躍著從時光的山谷裡一一閃現。我能抓住多少這些小小的身影?

我們總是會不由自主地回到童年,看看萬事是否如謎。想知道是什麼樣的點點滴滴聚成了通往明天的小河,想知道是什麼樣的斑斑駁駁構成了心中不滅的圖畫。

房後是微微起伏的小山脈,房前無人家,兩三鄰舍,雞鳴犬吠。讀到“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時,便浮現兒時的舊居,陽光、雨滴、月光、寂靜,都是夢裡依稀令人惆悵。籬笆築成了院牆,高大的向日葵向外張望,范成大詩中的農家景象,都是我一生的眷戀。

清晨,鳥還未啼,我已在枕上暗聽聲響。父親輕輕地開門,輕輕地掃院。掃開了夜的寂靜,掃開了白晝的歡欣。一個孩子原本不應該醒這麼早的,可並不是每一個孩子的童年都無憂無慮。從前的竹條大掃帚,硬,像是鳥獸的爪子。初時枯竹葉還在,久了便只剩下竹節,慢慢地被時光磨下去,只剩下一個掃帚頭。日子也是這樣被一一天磨掉的吧?

晴天時,鳥雀在枝頭在屋簷吱吱喳喳地叫嚷,像天氣預報說著天氣晴好。

雨總會在清晨恰到好處地收了。雨滴從屋簷由急到緩成串地墜下來,早已把窗子下的紅磚地砸出大大小小的水坑,每次都是同樣的位置,不會錯。那聲響像極了張愛玲筆下寫七巧與老三再見面:酸梅湯沿著桌子一滴一滴朝下滴,像遲遲的夜漏——一滴,一滴……一更,二更……一年,一百年。真長,這寂寂的一剎那。

寶玉嫌枯荷煞風景,黛玉卻說:我只愛李義山的那句,留得殘荷聽雨聲。

這些無用的事物,至少還可以發出些寂靜中的聲響,留得一個人在枕上、在石上,久久地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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