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中有個“悲讖”是“蓮”,無此有關的人都以悲劇結尾。哪怕同意、同音如荷、蓉、菡萏、藕、璉等都不得僥倖。但有悲一定有喜,與“蓮”有關的人物都悲,那“喜”的人物他們的伏筆又是什麼呢?曹雪芹也交代清楚,是“杏”!與杏有關的人都僥倖或者幸運。
脂硯齋[甲戌眉批:好極!與英蓮“有命無運”四字,遙遙相對映。蓮,主也;杏,僕也。今蓮反無運,而杏則兩全,可知世人原在運數,不在眼下之高低也。此則大有深意存焉。]
蓮者“憐”也,比如甄英蓮(香菱)。
杏者“幸”也,比如嬌杏。
嬌杏作為甄家丫頭,與小姐甄英蓮身份天差地別。誰知一朝命運逆轉,甄英蓮變成香菱,成了丫頭和別人小妾,最終遭到夏金桂凌虐而死。而嬌杏被賈雨村納妾後一朝翻身,生了兒子,待嫡妻死後她被扶正做了賈雨村正室,日後成為誥命夫人。
人生的境遇就是這樣難定悲喜,難說興亡。賈家抄家,“紅樓女兒”多薄命。但薄命女人未必就一定結局悲慘。比方賈母,中年守寡,白髮送黑髮也是薄命人。王夫人前後痛失二男一女何嘗不是薄命人?她們到底也算富貴一生,所以薄命人中也有僥倖有好結局的。就像那嬌杏出身奴才尚且可能翻身為人上人。何況賈家那些“紅樓女兒”!
一,杏簾在望稻香村有題額“杏簾在望”,外面幾百株杏花開得烈火蒸霞一般。如此濃烈的“杏”給了李紈、賈蘭母子。註定幸運要比嬌杏更多。
後面又畫著一盆茂蘭,旁有一位鳳冠霞帔的美人。也有判雲:
桃李春風結子完,到頭誰似一盆蘭。
如冰水好空相妒,枉與他人作笑談。
李紈判詞預示她的結局母憑子貴,“到頭誰似一盆蘭”指明賈蘭在賈家抄家後能夠東山再起,賈家所有人的成就都不如他,替寡母李紈爭了一口氣。
李紈之“杏”,曹雪芹用[晚韶華]註解,預示賈家抄家若干年後榮國府被平反,賈蘭獲得科舉資格後厚積薄發,科舉高中,並一步步位極人臣。
李紈在逆境中含辛茹苦、不忘初心教子成才,成為美談而被皇帝褒獎樹立為“楷模”。雖說彼時她已經年老,黃泉路近,但不受老年窮,望子成龍也足以證明李紈是個偉大的母親。
李紈、賈蘭之幸,也分了一線給賈蘭的好兄弟賈菌,這孩子日後同樣有出息,讓寡母婁氏揚眉吐氣。
賈家抄家是滅頂之災,但李紈、賈蘭母子,婁氏賈菌母子不屈不撓獲得僥倖,屬於他們的是另一個賈家傳奇,與寧榮二公的賈家無關。
二,杏花籤
(第六十三回)探春笑道:“我還不知得個什麼呢。”伸手掣了一根出來……眾人看上面是一枝杏花,那紅字寫著“瑤池仙品”四字,詩云:日邊紅杏倚雲栽。注云:“得此籤者,必得貴婿,大家恭賀一杯,共同飲一杯。”眾人笑道:“我說是什麼呢。這籤原是閨閣中取戲的,除了這兩三根有這話的,並無雜話,這有何妨。我們家已有了個王妃,難道你也是王妃不成。大喜,大喜。”
賈探春的杏花籤看似沒有稻香村的“幾百株杏花開得烈火蒸霞一般”惹眼,但卻更是富貴無雙。
“日邊紅杏倚雲栽”,重點不在“紅杏”而在“日邊”和“倚雲”二詞。
“倚雲”的意思是依託別人幫助得僥倖。“雲”是賈探春的登天梯。
根據瀟湘妃子、“石呆·子失扇”、“瀟湘館兩隻鳳凰風箏飛走”、《柳絮詞》和芙蓉花籤、探春判詞等線索,賈探春的結局是林黛玉為主,她為副遠嫁異國為王妃。林黛玉不可能委身他人很快淚盡而亡,賈探春僥倖借力林黛玉成了正妃,日後福壽無雙。
“倚雲”的雲也與林黛玉有關。晴為黛影,晴雯就是晴天好看的雲紋。瀟湘妃子,又與史湘雲有些關係。雲可隱喻林黛玉。
“日邊”,日代表皇帝,日邊就是皇帝身邊。指明探春遠嫁後在海外有一方新天地作為。
當日劉姥姥遊覽大觀園,看到賈探春房中的陳設,證明探春做了王妃後,像嬌杏一樣生下王子,日後做了太后福壽無雙。尤其那一大盤幾十個嬌黃玲瓏的大佛手,更是福壽幾十年的意思。
賈探春的幸,林黛玉的憐,正與文首脂硯齋對嬌杏和香菱的批語對看,大家不妨返回去再看一遍。
三,文杏文杏,就是小杏,微小的幸運。文杏是誰?薛寶釵的丫頭叫文杏。
薛寶釵嫁給賈寶玉不久,賈家抄家“寒冬噎酸虀,雪夜圍破氈”,後來“女兒愁,悔教夫婿覓封侯”,丈夫一去不回歸。
賈寶玉像甄士隱一樣出家而去,留下薛寶釵苦等丈夫。按說這又何幸之有?
古代生妻註定無法嫁人,也沒人敢娶。薛寶釵就免於《孔雀東南飛》中劉蘭芝那樣被母兄逼迫再嫁他人。
對薛寶釵來說一生盡毀固然不幸,但以寶釵德行,能安心守節也是她“山中高士晶瑩雪”所願。
所以,她日後的人生是獨自一人“雪洞”一般苦守餘生,是不幸也是幸運。正所謂“文杏”也!
曹雪芹給予幸運的人不多,只有嬌杏,李紈,賈蘭,賈探春和薛寶釵五人,遠比可憐的人少。“千紅一哭,萬豔同悲”,僥倖者只是僥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