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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多年前,一位青年作家在自己的一篇小說手稿上畫下了最後的句號。很快,這篇小說就被髮表在了同年的《收穫》雜誌上。那時,或許人們還沒有意識到,這個故事將會在中國的文學界、乃至此後一代又一代的普通讀者心裡,掀起怎樣的震盪。

幾年後,小說出版。正是這部小說讓千百萬讀者記住了它的作者——餘華,也讓它那簡單而直白的書名成為一個飽含生命力量的詞語——《活著》。

如今,2021年的春天,餘華帶著他的全新長篇小說《文城》迴歸。距離他的上一部小說出版已經過去了八年。這個訊息如同一道驚雷,將人們從沉悶的冬日中喚醒。許多對新作期盼已久的讀者激動地在網路上奔走相告,歡天喜地的熱鬧場景彷彿是又過了一次年。

預售第一天,《文城》便登上當當新書銷量榜第一《活著》登上京東圖書暢銷總榜第一,餘華的其他作品也衝上了暢銷榜前列。新書首印50萬冊,預售第二天加印10萬冊。這一系列連鎖反應讓大家見識到了這位國民級作家的驚人影響力。

從《活著》到《許三觀賣血記》,從《兄弟》到《第七天》,餘華的每一部新作都是一場寫作的突圍,為讀者帶來不一樣的驚喜。千言萬語匯成一句讀者的心聲:

“想讀理由無非兩個字:餘華。”

這一次,他又會為我們帶來一個怎樣的故事呢?

尋找文城

在溪鎮有一個人,他的財產在萬畝蕩。那是一千多畝肥沃的田地,河的支流猶如蕃茂的樹根爬滿了他的土地,稻穀和麥子、玉米和番薯、棉花和油菜花、蘆葦和竹子,還有青草和樹木,在他的土地上日出和日落似的此起彼伏,一年四季從不間斷,三百六十五天都在欣欣向榮。他開設的木器社遐邇聞名,生產的木器林林總總,床桌椅凳衣櫥箱匣條案木盆馬桶遍佈方圓百里人家,還有迎親的花轎和出殯的棺材,在嗩吶隊和坐班戲的吹奏鼓樂裡躍然而出。

這是《文城》的開頭。只需幾句話,那個最會講故事的餘華就把讀者一下子拉到了一片廣闊而富裕的土地上,用生動豐饒的語言吸引了我們全部的注意力。我們像聆聽說書人講述傳說一般,瞪大眼睛,豎起耳朵,等待著一個必然降落的精彩故事。

隨著敘述的徐徐展開,我們看到了一個揹著巨大包袱的男人向我們緩緩走來。那個包袱實在太大,令經過他身邊的人紛紛側目,人們都覺得,他“彷彿把一個家裝在了裡面”。

這個男人名叫林祥福,他原本是一個北方的富家少爺。不知什麼原因,他背井離鄉,跨越黃河長江,一路南下來到名為溪鎮的南方小鎮。他逢人便打聽一個叫“文城”的地方,儘管得到的回答都是否定的,但他卻始終沒有放棄。最終,他陰差陽錯地在溪鎮紮下了根。

於是,以林祥福的尋找為起點,一個縱貫中華南北版圖、橫跨清末民初亂世的傳奇故事,就這樣開始了。

可以說,《文城》是關於一個人和他一生的尋找的故事。這個來自北方的男人為了一個承諾,一份真情,開始了一場漫長而近乎偏執的尋找,在命運的浪濤裡尋找,在時代的洪流裡尋找,在活人的善良和殘忍裡尋找,在死人的鮮血和棺材裡尋找……他不斷地失去,又不斷地得到。或許直到生命的最後,他也算不清這其中的得失究竟是否值得,但許多人的眼淚和牽掛都留在了他身上,這是確鑿無疑的。

對於我們每個人來說,人生又何嘗不是一場漫長的尋找呢?

“總會有一個地方叫文城。”正如總會有一個地方等待踏上尋找之旅的我們,無論那是一個夢,一份情,還是一處歸宿。

凡人英雄

儘管《文城》以林祥福的故事切入,以他的人生軌跡作為線索,但很難說林祥福是這部小說的主角。這也是餘華在新作中實現的一種突破:與其以往的小說圍繞一個主要人物或家庭展開的敘事模式不同,《文城》是一部更加豐富立體的群像小說。

隨著林祥福生命足跡的拓展,一個個鮮活的人物陸續加入到故事中來,他們來自北方的青紗帳或南方的蘆葦蕩,來自氣派的宅院或破舊的茅屋,來自衰落的王朝或動盪的民間,來自野蠻殘忍的土匪窩或安分守己的村落……各色各樣的人物匯聚到一起,組成了一個世紀前中國江南小鎮龐雜的生存景觀。

這些人物有一個共同的特點:他們都是最最普通的平凡人。餘華透過這些底層小人物的視角,將宏大的歷史納入日常生活,變成一種樸素的認知。由此我們得以窺見歷史是如何與個人命運緊密糾纏。評論家楊慶祥在讀完《文城》後感慨道,好的作品不會產生距離,儘管《文城》寫的是過去,但我們讀完後會覺得,書中的人好像就活在我們身邊。

然而這些平凡的人卻沒有淹沒在歷史中,他們的平凡閃動著不凡的光芒。王安憶曾說,“餘華的小說是塑造英雄的,他的英雄不是神,而是世人。但卻不是通常的世人,而是違反那麼一點人之常情的世人。”

《活著》裡的福貴是個平凡的世人,可他以異乎尋常的忍耐和樂觀包容生命中接踵而來的悲劇,他是一個英雄。許三觀也是個普通的小老百姓,可他心甘情願賣血撫養與自己毫無血緣關係的“兒子”,他是一個英雄。

在《文城》中,林祥福和溪鎮的百姓也都是平凡的人,可林祥福願意用一生兌現一個承諾,溪鎮百姓重情重義,在亂世中相互扶持,甚至慷慨赴死,又何嘗不是一種凡人的英雄主義?

△電影《活著》中的福貴

《文城》寫了許許多多小人物的命運,他們平凡而充滿苦難的人生境遇猶如一個個微弱的音符,匯聚在一起,卻形成了一曲慷慨悲愴的英雄史詩。

眼淚的力量

許多讀者在看到《文城》的封面時,第一時間就被其獨特的風格牢牢吸引。在神秘的深藍色背景上,一個男人的肖像佔據了封面的上半部分。他眉眼低垂,目光憂鬱,神情中似乎流露出深切的哀傷。仔細看去,眼中隱隱含著淚水,將落未落。

△《文城》封面

這幅畫是中國當代藝術家張曉剛的作品,題為《失憶與記憶:男人》。將這幅畫作為新書封面插畫正是餘華本人的決定。

餘華曾在隨筆中提到,由於小時候住在父親工作的醫院附近,他經常能聽到來自醫院太平間的哭聲。“各種各樣的哭聲,男聲女聲,男女混聲;有蒼老的,有年輕的,也有稚氣的;有大聲哭叫的,也有低聲抽泣的;有歌謠般動聽的,也有陰森森讓人害怕的……哭聲各不相同,可是表達的主題是一樣的,那就是失去親人的悲傷。”

童年聆聽的哭聲轉化為餘華長篇作品中一種堅實的情感力量,一種厚重的悲憫底色。他書寫苦難,書寫個體與荒誕現實、殘酷命運和巨大歷史對峙時的悲劇,卻又賦予這種苦難與悲劇一種溫情和暖意。正如哭聲和眼淚,既包含了失去至親至愛的痛苦,也包含了對他們的緬懷與愛。愛得越多,眼淚便越寬廣,越豐富。只有善良的人才會哭泣,惡人只有冷漠和憤怒。

△歌手李健閱讀完《文城》後,“被其中的溫情感動不已”。

所以餘華的小說裡寫了許多哭聲和眼淚,《文城》也不例外。它們並非人物軟弱的象徵,而是他們高尚的體現。執著的尋找、無私的相助、艱難的抉擇……這些人物行動中都包含著最真切的情誼和最純粹的善意,對於如今生活在利益至上的現代社會中的我們而言,這種天真的善良幾乎像一種奇觀,令人不解;雖然不解,我們卻仍然被其中某種巨大的力量所感動落淚——這恰恰是餘華最想喚回的力量。它是人性中最為珍貴的光芒,雖然有時看似微弱,卻能照亮幽暗的現實,是支撐我們這個民族走過一場場劫難的內在精神。

“作家的使命不是發洩,不是控訴或者揭露,他應該向人們展示高尚。”餘華如是說。小說中那一張張隱忍的、哭泣的、充滿悲傷和愛意的面孔,彷彿重合成書封上那個模糊的肖像,和那滴清晰的眼淚。

△《文城》作者餘華

在小說的結尾,我們又回到了平靜安逸的土地上。“青草茂盛生長在田埂與水溝之間,聆聽清澈溪水的流淌。鳥兒立在枝上的鳴叫和飛來飛去的鳴叫,是在講述這裡的清閒。”這景象令人恍惚回到了故事的開頭,一切都沒有改變。但讀完故事的人明白,一切早已天翻地覆。一代人的愛恨悲歡已成往事,也將成為下一段愛恨悲歡的序章。

歷史在如此的迴圈中前進,而故事也將不絕地綿延下去。

我們向故事裡望去,看到的是我們來時的路,和將要去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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