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中貴走了。聽他女兒說,他父親走時,特別囑咐家人,後事簡辦,儘量不要驚動親朋好友……所以,直到幾乎過了半年之後,我才得到這個不幸的惡噩。
趙中貴是1942年生人。去年,2020年8月因病去世,享年才78歲。按照現在的物質生活和醫療衛生條件,他不該走得這麼早的。
我總認為,他再活個一二十年不成問題。
記得前些年,在我們鄭州西區的碧沙崗公園,我還見過他多次。聽他說自從退休之後,每天早上,都愛到這裡鍛鍊身體,有時跑步;有時站在佇列裡,跟著一群老頭老太澎澎嚓嚓地跳廣場舞……趙中貴這個人,長著中等個子,渾身上下都是精瘦精瘦的,也許長期從事腦力勞動的緣故,人到老年,頭髮有點兒稀疏,但顯得特別幹練和利索,看起來身體挺棒的。
他的突然去世,真讓我有點兒出乎意料。
趙中貴生前,曾長期在鄭州市工商行政管理局,即如今的市場監督管理局工作。退休前,一直任辦公室主任。
上世紀90年代初改革開放,我國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出現了一派欣欣向榮。為了促進工商企業的發展,同時也為更好地維護廣大消費者的權益,進一步推動經濟社會的繁榮,鄭州市工商行政管理局決定辦一份《經營消費報》一一“全心全意為工商企業服務,誠心誠意為消費者維權”,作為他們這個政府職能部門與工商企業和廣大消費者之間聯絡的“紐帶”和“橋樑”。
就是在這種背景下,趙中貴走馬上任經營消費報社社長的。
我就是在這個時候,與趙中貴認識的。
在此之前,我一直在一家國有企業當工人,年少輕狂,自以為“大材小用”,期盼著有一天能來個“鯉魚跳龍門”……不過,我既沒大專以上的學歷,也沒有其他提得起的從業經歷,更沒有有權有勢的七大妗子八大姨的“後門”可走,所以一直只能自怨自艾地窩在工廠裡。
但是,趙中貴給我提供了改變命運的機遇。
我憑我過去在報刊上發表的一些“豆腐塊”,找到了身為經營消費報社社長的趙中貴,沒想到他看了後竟然拍板,說你憑就行!
真是“不拘一格用人才”啊!
就這樣,我在這個報社當起了編輯。
更讓我感動的還有一件事。
我這個人是個直脾氣,說起話從來不會拐彎抹角,總是有一說一有二說二,為此得罪過不少的人。在工廠當工人時,不少工友說我是“騾子賣了個驢價錢一一都是吃嘴上的虧了”,事實上確實如此。我也曾多次下過決心改掉這個毛病,但俗話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到經營消費報社之後,我依然我行我素,每逢報社開會,只要輪到我有機會發言,總是口無遮攔的這問題那意見擺出一大堆,讓同事們一個個都唏噓不已。
但是,作為社長的趙中貴,卻反其道而行之。他不僅對我的這種肆無忌憚從來沒有皺過眉頭,表現出任何的反感,卻不止一次地在大會小會上表揚我:蘇小蒙作為一個編輯,按說這本不是他份內的事。但是他能提出那麼多的問題和意見,咱先不說對不對,我認為他的這種精神就應該首先肯定,說明他時時處處都操著咱報社和報紙的心……如果大家都像他那樣,心往一處想、勁往處使,還愁咱們《經營消費報》辦不好嗎?
趙中貴的一席話,不僅讓同事們紛紛對我刮目相看,也說得我心裡熱呼呼的。
不久,趙中貴竟在編委會上,提出讓我擔任編輯部主任“主持全面工作”,更讓我有點兒“受寵若驚”。
想想,我在工廠幹了二三十年,業餘時間,經常幫工廠寫寫畫畫,在工友眼裡,大小也算個“秀才”。但是,別說讓領導提拔個處長、科長了,連生產小組長這樣一個“芝麻官”也沒讓我當過……後來,由於我個人的種種原因謝絕了趙中貴的這番好意,但是他對我的信任,始終讓我在茲念茲。
作為一個人,誰都有秉性、脾氣、愛好和追求。但當你的所作所為不為他人所接受,甚至還遭到厭惡的時候,能得到意料不到的理解和寬容,乃至鼎力的支援,那麼這個人無疑是你人生中的“伯樂”和“貴人”。
在我心目中,趙中貴就是這樣的人。
可以說,他對我有著“知遇之恩”。
在《經營消費報》的那段日子裡,趙中貴他幹一行、愛一行、鑽一行的精神,給我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
作為鄭州市工商行政管理局那麼大一個局的辦公室主任,他也可以稱得上是局裡的“筆桿子”。據我所知,平時局裡打個報告、寫個總結、起草個檔案……都是他份內的事。
過去在工廠時,我也隔三差五地幹過這些差事。且不說寫這些東西需要精雕細琢的文字和斐然不凡的文采,更重要的是,寫單位材料是一個政策性、思想性、業務性很強的工作。如若沒有對黨和政府政策的深入理解,如若沒有對單位全域性工作和各項任務有著深入的研究以及充分的把握,那是不可能勝任的。
趙中貴既然能把這項工作搞得得心應手、有聲有色,那麼來辦報紙,我覺得對他來說,無疑是小菜一碟。
但趙中貴卻不這樣認為。有一次沒事閒聊時,他告訴我,他是被“趕著鴨子上架”的。他過去雖然因工作需要平時愛看報紙,但他從來沒有辦過報,辦報一一無疑是擺在他面前的一個新的課題。
“既然組織上把這項艱鉅的任務交給了我,我覺得我就必須把它辦好。用毛主席的話說,在戰爭中學習戰爭,我決心一切從頭學起。 ”他說。
為此,他不僅讓我多次陪他到《河南日報》《鄭州晚報》《河南工商報》《河南商報》等有關報社拜訪,虛心向人家行家裡手求教;他還拉著我一起到市中心的新華書店,買了一大摞有關報紙編輯、出版、發行等方面的書籍。在辦公室,我經常看到他得閒時,總是捧著這些書在孜孜不倦地閱讀,我還見過他抄錄和寫下的一大本學習筆記……
有一次,鄭州大學新聞系的一個大學生來報社找我,趙中貴一聽說他是學新聞的,立馬熱情地把這位大學生請到他的辦公室,又是讓坐又是倒水,忙不迭地詢問了許多關於新聞寫作以及報紙編輯出版的有些知識,還洗耳恭聽地邊聽邊記……儼然沒有一點兒當領導,或者作為長輩那種倚老賣老的架式。
按說,這個大學生從年齡上可以當他的孩子,從社會資歷上可以當他的弟子……可趙中貴那種“不恥下問”的精神,說實在話,我是做不到的。
趙中貴之所以能夠這樣做,我想,這正是他對工作的責任感和事業心所使然,這對於一個領導幹部來說,是難能可貴的。
俗話說,火車跑得快,全靠車頭帶。
有這樣一位如此敬業的領導,我們的報紙辦不好才怪呢!
在趙中貴的帶領下,在當時我國由社會主義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軌變型的初期,我們《經營消費報》在推動我們鄭州經濟社會的建設和發展,可以說是做出了有目共睹的貢獻的。
一次,有家批發市場,從南方引進了將近三四噸的水果。由於天氣逐漸轉熱,如果不及時銷售出去,必然會腐爛、變質……在他們束手無策之際,找到了我們經營消費報社,希望藉助媒體的力量幫幫他們的忙。我們二話沒說,很快在報紙的顯著位置推出了一則供求資訊……結果沒出幾天,這批水果全部賣完,使這家企業避免了一筆重大的經濟損失……
還有一次,這是我親眼見到的。一天,我在一家商場買東西。櫃檯前,看到一個顧客正與營業員發生爭執……原來,這個顧客買了一臺微波爐,一用,發現存在著質量問題,要求退貨,而營業員卻推三託四不同意。正在這時,旁邊的另一位顧客抱打不平,對那位顧客說:你與她費什麼口舌?你去找《經營消費報》,他們會為你仗義執言的!
我們這份報紙,能得到工商企業和廣大消費者的認可,一直是我們引以自豪和驕傲的事!
在我們辦《經營消費報》的五六年裡,我們的報紙在鄭州廣大市民群眾中,可謂聲名鵲起。不僅由當初的四開四版小報,發展到對開四版又到對開八版大報;而且由週一報發展到週二報,並從當初不足6000份的發行量擴大到後來的四萬多份。作為一份行業報一一這在報業發達、報刋林立,充滿競爭態勢的省會鄭州,無疑是了不起的。正如業內專家所說,趙中貴和《經營消費報》在當代鄭州報業發展史上,必將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更值得一提的是,在我們這個報社裡,許多編輯、記者都是剛走入社會的年輕人,透過這份報紙,使他們迅速成長起來。後來根據中央關於整頓全國報刋的決定,《經營消費報》停刊。但是,卻從這裡走出了一大批人才,如王新順出任了《河南新聞出版報》總編助理;胡震傑擔任了《今日資訊報》河南記者站站長;陶莎當上了《鄭州晚報》編輯;吳揚成了中國新聞通訊社的“名記”;李景林南下北海出任《沿海時報》副總編輯,賈延在鄭州市老藝術家協會編輯《商都藝苑》;強者、徐一展、範雲峰,如今已是聞名遐邇的書畫家。還有那個那時剛走出大學校門的孫春麗,已經擔任了一所大專院校的黨委書記;那個平時愛說點兒俏皮話的毛李民,也成了不大不小的企業家……
我想,誰能說沒有當年趙中貴對他們的培養、教育、幫助、扶掖呢?
所以,這些天,當大家聽到趙中貴不幸去世的惡噩以後,無不為失去這樣一位可敬的良師益友和好領導而悲痛難抑,潸然淚下;有的雖然年齡已邁進知天命的門坎,卻仍像一個小孩子那樣嚎啕大哭不止。
趙中貴,不,趙社長!我,還有我們當年《經營消費報》所有的同事,都永遠不會忘記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