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薛寶釵進榮國府後,林黛玉和薛寶釵有一個比較,黛玉被初來乍到的薛寶釵比了下來。
不想如今忽然來了一個薛寶釵,年歲雖大不多,然品格端方,容貌豐美,人多謂黛玉所不及。而且寶釵行為豁達,隨分從時,不比黛玉孤高自許,目無下塵,故比黛玉大得下人之心。便是那些小丫頭子們,亦多喜與寶釵去頑。
——《紅樓夢》第五回
這一比較,林黛玉在整部書中的人設基本確定,就是孤高自許、言語尖刻、愛耍小性兒等。其實,林黛玉初到賈府並不是這樣的。
第三回林黛玉初到榮國府是“步步留心,時時在意,不肯輕易多說一句話,多行一步路,惟恐被人恥笑了他去”。她出身侯門貴族,又是書香門第之家,家教頗好,加之聰明靈秀,非常得體地應付了初進賈府的各個場面。
邢夫人苦留吃過晚飯去,黛玉笑回道:“舅母愛惜賜飯,原不應辭,只是還要過去拜見二舅舅,恐領了賜去不恭,異日再領,未為不可。望舅母容諒。”
——《紅樓夢》第三回
黛玉不識禮數,三言兩語就輕鬆婉拒了邢夫人的挽留。到王夫人這裡,“王夫人再四攜他上炕”,黛玉一眼就看出那是賈政的位置,她怎麼可能坐那兒,所以“他方挨王夫人坐了”,既不越禮又不失親切。再到賈母處開飯時,“賈母正面榻上獨坐,兩邊四張空椅,熙鳳忙拉了黛玉在左邊第一張椅上坐了,黛玉十分推讓”等,這都體現出林黛玉非常懂得大家禮數,能夠輕鬆應對賈府的規矩。
規矩是規矩,人情世故卻又是另一回事了。林黛玉應對禮數規矩遊刃有餘,她又是天真無邪的,在賈府上下勾心鬥角中能否獨善其身,就不好說了。又因為她眼裡只有寶玉,所以隨後在侯門似海的賈府給自己挖了不少坑。
黛玉的母親賈敏,是賈母最疼愛的人,賈母把對亡女的愛移到了黛玉這個外孫女身上,對黛玉的疼愛與寶玉無二。黛玉剛到榮國府,賈母就讓寶玉給黛玉騰地,讓黛玉住在碧紗窗。後來,“原來近日賈母說孫女兒們太多了,一處擠著倒不方便,只留寶玉、黛玉二人這邊解悶,卻將迎、探、惜三人移到王夫人這邊房後三間小抱廈內居住,令李紈陪伴照管”。黛玉的到來,讓迎春、探春、惜春三姐妹的地位低了下來,三姐妹會不會有點兒嫉妒呢?特別是探春,千方百計要擺脫“庶出”的標籤,對於賈母的重視和疼愛頗為敏感,儘管她格局更大一些,但要說不嫉妒也不太可能。賈母的溺愛,把黛玉也推到了“風口浪尖”上。
可能是賈母的疼愛,讓黛玉剛進賈府的緊張神經放鬆了,無意中得罪了一些人。周瑞家的是王夫人的配房,是王夫人的身邊人,第七回她送宮花時,迎、探、惜三位姑娘都特別客氣,唯獨到了黛玉這裡,黛玉發起了小性兒。
黛玉只就寶玉手中看了一看,便問道:“還是單送我一人的,還是別的姑娘們都有呢?”周瑞家的道:“各位都有了,這兩枝是姑娘的了。”黛玉冷笑道:“我就知道,別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給我。”周瑞家的聽了,一聲兒不言語。
——《紅樓夢》第七回
周瑞家的算不得大度的人,黛玉對她“出言不遜”算不得什麼好事,極可能有損自己的口碑,如果換成寶釵,絕對不會這麼做的。
不止對下人,對主子們,黛玉也是“口無遮攔”。第八回“探寶釵黛玉半含酸”,當寶玉聽了寶釵的勸說不喝冷酒時,黛玉就醋意“微發”,借雪雁送手爐對寶玉進行含沙射影的“攻擊”。好在寶釵時大人大量,不和她一般見識。當李嬤嬤三番五次阻止寶玉喝酒時,眼裡只有寶玉的黛玉進行了有力的“回擊”。
林黛玉冷笑道:“我為什麼助他?我也不犯著勸他。你這媽媽太小心了,往常老太太又給他酒吃,如今在姨媽這裡多吃一口,料也不妨事。必定姨媽這裡是外人,不當在這裡的,也未可定。”李嬤嬤聽了,又是急,又是笑,說道:“真真這林姑娘,說出一句話來,比刀子還尖。這算了什麼呢。”
——《紅樓夢》第八回
這段話,黛玉雖然是刺激李嬤嬤,得罪了李嬤嬤,同時也側面“調撥”了李嬤嬤和薛姨媽的關係,說薛姨媽是外人,這不連薛姨媽也得罪了嘛!也好在薛姨媽是個“慈姨媽”,也不把黛玉的話放在心上罷了。
再到後來,姐妹們結社賦詩,黛玉沒少刺激姐妹們,當然上面類似的事也不會少,這都或多或少地給自己“埋了雷”,她在賈府上下的人緣也就不難解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