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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畫不怪

——紀念著名畫家李華生逝世三週年

•黃每裕•

世間事有時真的很湊巧,甚至令人不可思議。昨天,我坐在電腦前正想寫點什麼東西,無意中看了一眼牆上掛的那幅畫,從而打亂了思緒。這幅名叫《讀書圖》的水墨畫,是37年前四川著名畫家李華生親手贈給我的,掛在我的書房已有多年,低頭不見抬頭見,幾乎熟視無睹了。不知為何,今天忽然想起它的作者來,很想了解一下他的近況。然而,自從那次之後,再沒聯絡過,既無電話,更無微信,怎麼辦呢?我於是想起了百度,立即進行查詢。想不到一查,竟讓我如五雷轟頂,震驚不已。原來,李華生已於2018年2月26日患肺癌去世,享年74歲。昨天正好是他3週年的忌日。這真有點“心靈感應”的味道。於是,在悲痛之餘,我立即開啟電腦,匆匆寫下這篇紀念文章。

李華生是四川宜賓人,出身於貧苦家庭,自小隨父親流落到重慶。後來,父親成了長江航運公司的職員,他也便成了“碼頭小子”。在他的眼中,印象最深刻的莫過於巍峨的山城、蜿蜒的峰巒、絡繹的帆影和洶湧的波濤。圖畫般的自然環境使他成了一個畫迷。他天賦異稟,6歲時畫的一幅《公雞圖》,就被選送參加全國兒童美展,並獲得大獎,從此嶄露頭角。中學畢業後,他也加入了“長航”的行列,直至我倆萍水相逢之時,他雖然已是一名頗有造詣的畫家,但仍然沒有離開朝天門碼頭,仍然是長航俱樂部一名普通職員,每天按時上班,下班後才能擠出時間搞自己的創作。幾十年來,他與長江、嘉陵江結下了不解之緣,巴山蜀水孕育了他豪放、倔強、幽默的性格和熾熱的鄉土情懷,同時造就了他獨樹一幟的藝術風格。說起來,我與他結緣,純屬機緣巧合。1984年,廣州春季出口商品交易會上,李華生的一些“貌不驚人”的水墨山水畫賣出了“天價”,經媒體報道,引起強烈反響,使我這位門外漢也關注起他來。那時,我是中國醫藥報廣東記者站駐地記者,10月初到重慶參加報社召開的全國記者會議。由於李華生的弟弟李家偉也是報社的人,與我熟悉,於是我懇請他幫忙,帶我去拜訪他的哥哥,終於得嘗所願。

生活中常常充滿戲劇性。我原先想,李華生的作品筆法凝練、風格古拙,定是一位鶴髮童顏的老畫家。誰知進他家門一看,迎上來的卻是一個朝氣蓬勃的青年人,40歲還不到!知道我猜錯了,李華生哈哈大笑,說犯“經驗主義”錯誤的不只我一人。去年秋天,美國舊金山中國文化中心一位美術史學家來訪時,也曾發生過誤會。這位貴賓是為籌集即將在美國舉辦的《當代中國畫》展覽會的作品,而慕名登門的。李華生熱情地接待他,端茶、遞煙、讓座忙個不停。不料,等了一會兒,客人卻不耐煩了,問陪同的人道:“李華生怎麼還不出來?”陪同的人指著跟前的人說:“他就是李華生啊!”美國客人驚愕了,聳聳肩,驚呼:“想不到,真的想不到,如此年輕,不簡單!”他當即向李華生索畫。李華生於是即席揮毫,作了一幅題為《農家》的水墨畫。由於匆匆而就,畫面佈局欠周詳,以至於題跋擠迫在一起,連落款的地方也沒有。李華生表示歉意,準備重畫一張。不料客人卻說:“不必了,這一幅就很絕妙,恰到好處,我非常滿意!”於是,他高興地帶走了被李華生視為“次品”的習作。想不到後來它竟成為《當代中國畫》畫集的封面和畫展的海報畫呢!

李華生告訴我,這次畫展非同凡響,共收集了當代中國畫壇最有名望的36位畫家的53幅作品,而他本人就佔了3幅。畫展正在美國10多個城市巡迴展出,轟動一時,各方讚譽如潮。

李華生不但才華橫溢,而且幽默風趣,我倆交談十分默契。他竟能“一心兩用”,一邊為我作畫,一邊眉飛色舞地講述故事,甚至哼起川曲,跳起藏族舞蹈。從他的言談中我悟出了他有“四氣”,即:靈氣、銳氣、傲氣和仙氣。所謂靈氣,就是他能與大自然“對話”,吸取天地之精華,融入到他的作品之中;所謂銳氣,就是有一股闖勁,敢於破除陳規舊矩,獨創自己的風格;所謂傲氣,就是愛憎分明,不與業界的歪風邪氣同流合汙,不屈服於權貴,堅持走自己的路;所謂仙氣,是指他的作品具有超凡脫俗的氣質,展現出一種飄渺欲仙的氣象。為了探個究竟,我頗不客氣地向他提出一系列問題。例如,我問他:“有人認為你的畫太怪,房子歪歪扭扭,樹杆光禿禿,人畜很乾癟,有損光明形象!你怎麼看?”李華生莞爾一笑,說:“藝術觀點可以爭辯,不能強加於人,但要做一頂極左的帽子讓我戴,我是不戴的!要知道,藝術家不是科學家,畫家絕非建築師。如果畫家都像繪圖員那樣,把房子畫得工工整整,像設計圖一樣,那還有什麼藝術可言!藝術是講究美的,而呆板、單調、僵化的程式,從來與美無緣。繪畫大師齊白石說得好,好畫在於像與不像之間,藝術的美也蘊藏在其中。至於怪與不怪,要辯證地看問題,文革時,唱忠字歌,跳忠字舞,被認為是藝術。現在看來,那才是真正的怪呢!同樣,那時把芭蕾舞、交響樂看作怪誕,但那才是真正高尚的藝術。”稍停,他又對我說:“聽說你們廣州人現在衣著打扮很時髦,服飾五彩繽紛,連奇裝異服也敢穿了,這不是很好嗎?總比過去清一色的幹部裝要豐富多彩,總比滿大街一片黑壓壓、灰溜溜的色彩更有生氣吧?”

“那麼,農民看得懂你的畫嗎?”我又問。

“農民最懂!”李華生高興地說,“我畫的大多數是他們熟悉的景物,他們一看就懂了!有一次我下鄉,一個農婦看了我畫的一幅《村景》,不由得驚叫道:喲,這棵樹就像我家種的那棵一樣,光禿禿的樹杆上抽出幾條彎曲的枝杈,這就是桑樹。至於這個房子、石頭、小橋,都很像,很有趣!”

李華生告訴我,其實他原先也是“寫實派”,師承傳統畫師,自1978年才“轉風”的。他解釋說:“中國山水畫由於千年來長足的發展,確有千巖競秀、萬壑爭流之大觀。但由於傳統技法的極度成熟,有時就容易滿足於因襲,以致千人一面,萬作雷同,使山水畫失去了生氣。因此,我決心以’天降大任於斯人’的精神進行改革,力爭闖出一條新路,讓傳統技法與現代抽象派的表現手法相融合,當一名’離經叛道’的改革者!”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李華生在不經意間給我上了一堂啟蒙課。而更“實惠”的是,他把親手畫的這幅《讀書圖》贈送給我,讓我收藏至今。當時,連陪同我登門拜訪的幾位報社領導也只是“聽了課”,而沒有拿到他的大作哩。李華生的解釋是,優先遠道而來的貴客。這才讓我滿載而歸。當然,我也沒有辜負他的一片好心,回到廣州後,我寫了一篇題為《才華橫溢“怪畫”連篇——訪“現代派”畫家李華生》的文章,經中國新聞社轉發,在香港《晶報》等好幾家境外中文報紙刊登了,從而擴大了對他的宣傳。

很遺憾,自那次訪問之後,我們再沒有聯絡。但我從查詢百度得知,後來他進步的步伐更快了,成就更大了。為了更專心創作,他遷到了成都,把家安在清謐的都江堰附近,幾乎進入禪修狀態,從而使他追求的“心手雙暢”的繪畫境界更上層樓,登上了更高的殿堂。屈指數來,幾十年間,他參加過幾十次重量級的全國性及國際性畫展,蜚聲國內外。他的作品被數十家重要機構收藏的作。而令我特別關注的是,網際網路上介紹他的藝術成就時,“代表作”一欄寫的是與贈我的那幅同題材、同風格的《讀書圖》,這無疑令我更加高興!

匆匆的回憶,簡短的文字,無法完全表達我對這位才華橫溢的畫家的崇敬與緬懷之情,唯有把這份珍貴的感恩之情深深地藏於心底!

(2021.2.28.)

作者 黃每裕 責編 常小靠 稽核 古廣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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