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兒》是老舍的一部中篇小說,他很少寫女人,他認為寫女人是很麻煩的事,可在《月牙兒》裡他一下子就寫了一對母女。一個本就貧苦的家庭,因為男主人的離世,立馬陷入了無盡的悲涼中,一對孤兒寡母到底該依靠什麼去生存呢?
小說是採用第一人稱敘述的,很容易讓人帶入情感,“我”從七八歲懵懵懂懂的年紀到十八九歲的青春年華,思想一直在改變,觀點也越來越成熟,從看不起母親,怨恨母親,到理解母親以及走母親的老路,“我”最終不得不變成母親一樣的暗娼。這是貧窮帶來的悲劇,也是時代造就的苦難。
1986年,《月牙兒》被搬上大熒幕,“我”被取名月容,是一個美麗標誌的女孩。
故事雖不長,可每一個情節都讓人心生憐憫。月容7歲時,父親因病去世,只剩母親和她相依為命。可母親根本沒有啥能賺錢的門路,只靠給別人洗衣裳和臭襪子賺些零碎銀子,這遠遠不夠二人的溫飽。
那時候的月容常抬頭去看天上的月牙,偏偏的,歪歪的,帶著寒氣和冰冷。
為了吃飯,母親不得不去去當鋪當東西,可家裡面根本沒幾件值錢的物件,一把鏡子,一件衣裳都拿去當了,可還是要常常捱餓。
剛八歲,我已經學會了去當東西。我知道,若是當不來錢,我們孃兒倆就不要吃晚飯;因為媽媽但分有點主意,也不肯叫我去。我準知道她每逢交給我個小包,鍋裡必是連一點粥底兒也看不見了。我們的鍋有時乾淨得像個體面的寡婦。
這就是母女倆的現狀,日子很苦。在月容的記憶中,她和母親最開心的一次回憶是去郊外看父親的墳。那天母親對她特別好,背起走不動的月容,甚至還給她買了一把炒栗子,可月容並不捨得吃,緊緊攥在手裡。
當人連最基本的溫飽都滿足不了時,就會採取一些行動了。月容知道母親每天發愣在想主意,可並不知道母親在想什麼。直到有一天,一臺大紅轎子把母親接走了,月容有了新爸。
新爸對他們母女很好,他們有吃有喝,厚新衣服穿,有厚被子蓋,媽媽的氣色都變好了,吃胖了一點。新爸還送月容去上學,一切都朝著好的方向發展,雖然月容喊不出“爸爸”,但她明白,她和母親現在的祥和日子是因為新爸才擁有的。這期間,她忘了看月牙,溫暖平靜的日子沖淡了她記憶中月牙的寒氣。
可這世間的事往往如此,壞事常常如黑夜般漫長,可好事卻總曇花一現,還沒適應就消失不見了。
毫無徵兆的,新爸就消失不見了。
這一年,月容小學要畢業了,她們母女再次變得無所依靠了,月容想著母親又該去洗衣裳洗襪子了吧,可這次母親沒有,反而塗脂擦粉的,臉上掛著假笑。
懵懂的月容也許不懂,也許懂,從旁人看她的眼光中,她察覺出一些異樣了,她開始恨母親,恨母親每天帶不同的男人回來,恨那些男人的目光在她身上惡意地掃來掃去。“我不能恨她了,我又非恨她不可。我的心像那個月牙兒,只能亮那麼一會兒,而黑暗是無限的。”
隨著母親年老色衰,生計日漸凋零,不得已的母親給了月容兩條路:
1. 幫助母親,去出賣色相,以維持日常生活。
2. 母親嫁人,不再帶著月容,從此母女分開,各自生存。
這時候的月容有著一身傲骨,看不起母親這暗娼的行當,也堅決不幫母親,於是她向校長求助,獲得了一天兩頓飯和一個落腳的地方。
夜晚,她就住在學校裡,在空落落的院子裡遊蕩,她想抬頭去看看月牙,卻又不敢看,她的人生正如黑夜般了無希望。不知明天在哪,未來如何。
學校換了新校長,新校長不能繼續照拂她。一番權衡之後,她成了新校長侄子的情人,一個溫暖可愛的青年,疼她愛她,送她新衣服,供她吃穿。那一刻月容知道自己已經失去了自我,和母親的處境一樣了。
他供給我吃喝,還給我作了幾件新衣。穿上新衣,我自己看出我的美。可是我也恨這些衣服,又捨不得脫去。我不敢思想,也懶得思想,我迷迷糊糊的,腮上老有那麼兩塊紅。我懶得打扮,又不能不打扮,太閒在了,總得找點事作。打扮的時候,我憐愛自己;打扮完了,我恨自己。
我早知道,我沒希望;一點雲便能把月牙遮住,我的將來是黑暗。果然,沒有多久,春便變成了夏,我的春夢作到了頭兒。
等到那位青年的原配妻子找上門來,月容的“愛情交易”被徹底擊碎。她答應了那位婦人放棄了他,選擇了離開。可又能去哪呢?月容去一家小飯館應聘,憑藉著出色的容貌成為了飯館“第二號”的女招待,可她卻無論如何也學不會“第一號”女招待的嫵媚殷勤,很快被老闆趕出來了。
一個多月,月容沒有收入,到處遊蕩,她知道自己就快被黑影往後一步一步拉走了,她想起了嫁人的主意,想著一個男人到底讓她少怕一些。
一天,在街上碰見了那位青年的妻子,月容從她的交談中知道,他們原本情投意合,自由戀愛的,然而愛情根本拘束不了男人的行徑,他到處尋花問柳,留下妻子到處尋他,還要顧及公婆和家規,她說自己還挺羨慕月容的,多自由啊。
一番話,把月容嫁人的心思給掐滅了。現實真是殘酷,一步步把月容逼向角落,逼向暗影裡,終於,她走了母親的老路,成為了一個年輕漂亮的暗娼。她接待文明人、小商販、年輕人、老年人,只要給錢,交易就能成。可整日的墮落交易讓她染上了病,痛苦不堪的她已經做好了去死的打算。
這個節骨眼上,母親出現了。她老得不像樣子,那個掌櫃最終還是拋下了她,如今女兒變成了她最後的希望了。令人心寒的是,母親來了之後絲毫不關心女兒的狀態,上來就問起賺多少錢,如何花銷的事。
我發狂似地笑起來:她找到了女兒,女兒已是個暗娼!她養著我的時候,她得那樣;現在輪到我養著她了,我得那樣!女人的職業是世襲的,是專門的!
可憐的月容沒有得到母親一絲一毫的安慰,反而被母親盯著要“敬業”,她多想聽到母親說一句別幹這個了,但彼此都明白,她們只能幹這個了。
最後,月容被警察抓起來,關進了感化院,感化院每日給她上課,告訴她可以自力更生,還可以嫁人生活,可月容知道,這些不過是騙人的謊話,於是她逆反了一下,朝某位大觀臉上吐了一口,然後被關進了獄中。
獄中的月容反而冷靜坦蕩,甚至她覺得這是一個好地方,因為她又可以抬頭看月牙了,歪歪地掛在天上。
月容和母親都是那個時代裡讓人唾棄的行當,賣肉賣身,只求換來溫飽,依然掙扎在社會的最底層。男權社會下,女性想靠自我能力生存,實在是太難了。
最初的月容有著一副傲骨,看不起母親,也曾想依靠自己去謀份生存,可現實實在是殘酷,在一次又一次的打擊下,她最終向這個社會妥協了,變成了和母親一樣的人。
縱觀整個故事,文中母親的生活到處充斥著“窮”,但貧窮是原罪嗎?歸根結底還是那個“吃人”的社會造就的黑暗和壓迫,女性沒有地位,不能拋頭露面,造就了女人必須依附男人的結局。
而“月牙兒”充滿全文,其實象徵著月容的精神世界,生活的貧苦猶如天邊的月牙兒,周邊都是黑暗,一點點的光亮根本照不亮這片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