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齋排完了,請唐長老上坐,小行者三人打橫,美人卻自下陪。先叫侍兒送酒,唐長老因辭道:

“蒙女菩薩盛意,但酒乃僧家第一戒,況貧僧素不能飲,決不敢領。”美人道:“妾久知佛家戒飲,妾焉敢獻。但此酒與凡酒不同,乃仙露釀成,淡泊如水,絕無醇醪之味。求老師少飲一杯,聊表妾一片敬心。”又叫侍兒送上。唐長老道:“酒味雖或不同,酒名則一。貧僧斷斷不敢領飲。”美人道:“老師父西行,原欲拜求真解。妾聞真解者實際也,今怎居實際而畏虛名?還是請一杯為妙。”又叫侍兒奉上。唐長老道:“非獨畏名,畏名中有實耳。求女菩薩原諒。”美人道:“老師父苦苦謹守,想尚未參明遊戲,若再相強,只道妾以邪亂正。老師父既不能飲,難道三位令高徒就無一人能具江海神通者?少飲一杯為妾遮羞。”

唐長老見美人發急,因說道:“你三人哪個吃得的?略吃一杯以盡主人之意。”美人道:“這才見老師父通融。”便叫三個侍兒各奉一杯。穿紅的奉與小行者;穿綠的奉與豬一戒;穿黃的奉與沙彌。小行者道:“不瞞娘子說,我小孫自從在王母娘娘宮裡多吃了兩壺,醉後說了幾句戲話,惹出一場禍來。故此老祖大聖替我戒了,至今點滴不聞。”沙彌就接說道:“我是天性不飲。”惟豬一戒不開口。美人道:“豬長老不言,想是戒而不戒,方是個真人。”唐長老道:“你若未戒,權吃一杯罷。”豬一戒道:“怎麼不戒!戒是戒的,只是蒙這位女菩薩一團盛意。師父、師兄、師弟又不吃,若我再不飲一杯,辜負這樣好心,也過意不去。”原來那呆子聽見那美人說話嬌滴滴,就似柳內鶯聲,籠中鸚舌,已自把持不定。又見酒篩在面前,香氣直鑽入鼻中,十分難忍。今見師父出口,就拿起杯來一豎。美人看見,笑道:“還是這位豬長老脫直。”又親手斟了一大金盃,叫侍兒送去。

小行者道:“我們這師弟有些呆氣,只管吃,吃醉了,明日有得罪處,卻莫要怪我。”美人道:“既是這等,取飯來。”不一時飯到,大家吃了。唐長老就起身致謝道:“多蒙佈施!但不知貧僧在何處安擔?”美人道:“老師父自有住處,不須著急,且請再用一杯清茶。”須臾又是一壺佳茗,大家吃了,方叫侍兒打兩對紅紗燈籠,送入後堂。唐長老是正中間一間上房,小行者三人是三間偏房。內中俱是錦裀、繡帳,鴛枕、牙床,軟溫溫席兒,香噴噴被兒,十分富麗。美人親到上房,與唐長老道了安置方才退去。又叫三個侍兒一人送一位長老到房,看了安寢,方才出來。

唐長老看見堂中富麗,不敢安寢,便起來打坐。小行者與沙彌也覺得和尚家睡此床帳,甚不相宜,只得連衣服半眠半坐。惟有豬一戒,從出孃胎也不曾見這樣所在。今日吃得醉醺醺,也不顧性命,竟將衣服脫得精光,鑽進被去,鼾呼大睡,竟不知人事。小行者略睡一睡就醒了,心中暗想:“這女子,若說他是個妖精,卻舉止動靜全無妖氣,動用食物俱非妖物。若說是人,世間哪有這等精靈女子?畢竟還是久修靈獸,已成人道,要盜師父的元陽,故如此殷勤。且等我去打探個訊息。”遂變了一個撲燈蛾兒,鑽將出來,竟飛到前邊美人閣上,躲在窗格眼上探聽。只見美人正卸了濃妝,在那裡與侍兒說道:“我們的行藏,任他乖巧也看不破,我們的圈套,任他伶俐也跳不出。這和尚的元陽定要被我採了。”侍兒道:“這卻十拿九穩,只是聞得人傳說,溫柔國王要臍香合春藥,差了許多獵戶,張羅置網,到生香村來捉拿我們。若是確信,便不湊巧了。”美人道:“就是確信,也未必明日就來。過了明日,成了婚,就有獵戶來,我們也好連他帶去躲避了。”小行者聽了,心下明白,但不曾說出是甚圈套。又暗想道:“且看他怎生下手,再作區處。”遂飛回原處。又存息不多一會,早已天明,忙開了房門,走到上房看師父,師父也起身小解了,遂同走到前堂。那美人早濃妝豔抹,收拾得齊齊整整在堂前伺候,見唐長老與小行者出來,上前迎著說道:“天色尚早,老師父再安寢安寢何妨。”唐長老先謝了昨夜擾齋,方說道:“貧僧西行心急,安敢貪眠?只此就行,不敢又驚女菩薩之寢。”美人道:“還有小齋。”說不了,沙彌也出來了,美人就邀入中堂吃早齋。

齋已齊了,只不見豬一戒出來,美人問道:“那位豬長老為何不見?”唐長老尚未回答,沙彌接說道:“想是昨夜多了幾杯,醉還未醒。”美人便叫侍兒去請。侍兒去了一會,復走來說道:“房門緊緊關著,不知何故,敲也不開。”大家驚訝,遂各起身去看。到了房門前,果然裡面扣著不開。小行者走上前用手一指,只聽得當的一聲,扣兒落地。眾人推門進去,忽見那穿綠的侍兒雲鬢歪斜,披著衣服從帳中突然走出。大家吃了一驚,不敢放聲。那待兒早看著美人大哭道:“主母害我!昨日叫我來看這和尚安置,不期這和尚貪淫無禮,竟將婢子抱入帳中,剝衣同寢,若非打開了門,尚扯住不放。這都是主母害我。”說罷又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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