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由和湯實是貴州總鎮湯奏的兒子,人稱湯大爺和湯二爺。這兩位是典型的紈絝子弟、不學無術的官二代。可他們自己不覺得啊,他們相當有自信,自我感覺超級好,於是決定去南京參加鄉試,考個舉人噹噹。
他們的出場,是這樣的派頭聲勢:
“頭戴恩蔭巾,一個穿大紅灑線直裰,一個穿耦合灑線直裰,腳下粉底皂靴;帶著四個小廝,大清天白日,提著兩對燈籠;一對寫著‘都督府’,一對上寫著‘南京鄉試’。”
看看,這就是官二代的風格,不僅衣著光鮮亮麗,還唯恐別人不知道他們是誰,要幹什麼,大白天也打著燈籠昭告路人,就差拿著喇叭廣而告之了。關鍵是,這時候他們還在老家儀徵,還沒到南京考場呢。
這兩位出發前,先在妓院吃了一頓“踐行”飯,與妓女們打情罵俏、神侃吹噓了一番,然後坐船來到南京,由管家尤鬍子安排住下。二位還挺著急,剛一住下便催管家準備後各種考試用具和考場美食,買了這麼一大堆東西:
“兩頂新方巾,考籃;銅銚,號頂,門簾,火爐,燭臺,燭剪,巻袋,每樣兩件。”
“又料理食場:月餅,蜜橙糕,蓮米,圓眼肉,人參,炒米,醬瓜,生薑,板鴨。大爺又和二爺說,‘把貴州帶來的阿魏帶些進去,恐怕在裡頭寫錯了字著急。’”
好傢伙,這一大堆美味又有營養的點心零食,真是讓人看著就饞。要不是我們知道這是去考試,還以為這是要請客吃飯呢,或者小學生去春遊呢。官二代的實力,真是讓人羨慕啊!
“阿魏”是什麼呢?我百度了一下,好像是一種中藥,可以清熱去火。湯大爺想得很周到,對自己簡直太好了,唯恐寫錯了字著急上火,準備得十分充分。
轉眼到了進場這天,這兩位爺在小廝的伺候下,器宇軒昂地來到貢院前。等到點名進場時,小廝們進不去了,他們只好“自己抱著籃子,揹著行李,看見兩邊蘆柴堆火光一直亮到天上。”在這裡,他們再沒有特權,和其他秀才一樣,都得解衣脫鞋接受檢查。
二人初八進去,初十出來,連考三天,對於一貫養尊處優的公子哥來說,實在是太辛苦了太疲憊了,他們出來後“每人吃了一隻鴨子,眠了三天。”那些帶進去的考場美食估計早就吃完了,出來繼續吃,真是名副其實的酒囊飯袋。
等到終於歇過乏來,自覺勞苦功高的兩位開始各自狂歡去了。湯大爺去找小旦葛來官,湯二爺跟著鮑廷璽去閒逛,不知惹了什麼事兒,竟然被人剝了衣服堵在屋裡。最終,還是神勇的湯大爺打著“都督府”燈籠才將之救了出來。
此情此景,讓人情不自禁想起窮書生范進去考舉人的情形。我們記得,他連路費都沒有,想跟岳父胡屠戶借點錢,卻被罵了個狗血噴頭。只好去找同學借了點盤纏,去城裡參加鄉試。他在考場的那三天,作者沒有寫他在裡面吃什麼,估計也是就乾糧鹹菜,能夠填飽肚子就好。
而等到出榜那天,范家已經斷了頓,早晨起來。範母便對兒子說,
“我有一隻生蛋的母雞,你快拿到集上賣了,買幾升米來煮餐粥吃。我已是餓的兩眼都看不見了。”
母雞還能生蛋,但凡有一點辦法,也不捨得賣掉啊!范進無奈,只能“慌忙”抱起了雞,去集市上賣。無奈這個窮書生也不會賣東西,一個人抱著插著草標的母雞在集市上東走西走了半天都沒賣出去,就連鄰居飛跑過來告訴他中舉了,他都不敢相信,只一心一意想要賣雞買米救命……
兩相對比,這真是朱門美食鴨子香,貧寒書生唯有賣雞忙。
不久,南京鄉試發榜,兩個湯爺全都落榜。“湯由三本,湯實三本,都三篇不曾看完。”大概是他們寫得實在糟糕,考官都看不下去了。不過,這兩位爺可不覺得自己文章不好,而是氣憤考官有眼無珠,自己懷才不遇,二人坐在一起大罵不止。這時候,他們的父親湯總鎮從貴州派家人送信來,對這兩個寶貝兒子說,無論中與不中,都來貴州幫忙吧……
湯由和湯實跟著父親在貴州大興兵戈,與苗民作戰。雖然湯鎮臺智勇雙全,也取得了勝利,但他蓄意挑事、激化矛盾,並且殺戮甚重,很多無辜苗民都因此喪生。也因此雖然大獲全勝,但湯鎮臺還是被“降三級呼叫”,只好帶著部屬和這兩個寶貝兒子回到家鄉。
兩位湯公子的故事還沒完,回到家鄉湯總鎮閒著沒事,準備自己教倆兒子讀書。這才發現他們的文章實在不行,便想請個先生來教導他們。有人向他推薦了餘大先生。湯鎮臺很高興,當即寫了聘書,讓湯大爺湯由去拜老師。人家讓湯大爺寫個“晚生”的名帖,以視對先生的尊重。湯大爺自覺是都督公子,怎麼能將一個飽學秀才放在眼裡?他說我們不過是“半師半友”,就寫了個“同學晚弟”的帖子送了進去。餘大先生一看就明白了,說自己“老朽無能”,婉言拒絕了這份家教。
湯大爺和湯二爺這兩個吃貨就此下場,無論他們是否能請到老師,估計也是學不好的。不過人家是富貴公子,不像范進等窮酸書生,學得好學不好,考得上考不上都沒關係,依舊可以花天酒地、美酒佳人,嗯,混著混著就過了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