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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游出生於兩宋之交,成長在偏安的南宋。靖康之難爆發時,全家開始逃亡。飽經喪亂的生活感受,讓他受到了深刻的愛國主義教育;民族的矛盾、國家的不幸、家庭的流離,給他幼小的心靈帶來了不可磨滅的印記。

岳飛被害時,陸游剛剛16歲,他悲痛不已,在一首詩中寫道:“上馬擊狂胡,下馬草軍書”,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親臨戰場、殺敵報國。

27歲,陸游赴臨安應試進士,取為第一,而秦檜的孫子秦壎居其次,秦檜大怒;第二年參加禮部考試,陸游再次表現出色,然而秦檜指示主考官不得錄取陸游。陸游被秦檜嫉恨,仕途不暢,一直到秦檜死後才得以出仕,但並未真正得到重用,還因勤政為民而經常遭到彈劾。

41歲時,陸游遭到投降派羅織的罪名而免官,被迫隱居時,寫下這首《鷓鴣天》:

家住蒼煙落照間,絲毫塵事不相關。斟殘玉瀣行穿竹,卷罷《黃庭》臥看山。

貪嘯傲,任衰殘,不妨隨處一開顏。元知造物心腸別,老卻英雄似等閒!

上片寫詞人表面閒適愜意的隱居生活:

家住蒼煙落照間,絲毫塵事不相關。

我家住在有著蒼茫如煙的雲氣和夕陽晚照的鄉間,與世上的事情毫不相關。

詞人的居處,在優美而又純淨的鄉間,遠山雲氣蒼蒼茫茫,村落上方炊煙裊裊。住在這樣美好的環境裡,可以與繁雜的俗事毫不相關,可以一塵不染,安心地過著隱居的生活。

斟殘玉瀣行穿竹,卷罷《黃庭》臥看山。

喝完了玉瀣就散步穿過了竹林,看完了《黃庭》就躺下來觀賞山中美景。

玉瀣(xiè),是一種美酒的名稱,明人馮時化在《酒史》捲上寫有:“隋煬帝造玉瀣酒,十年不敗。”《黃庭》:是道經的名稱,道家經典著作,是道家談論養生之道的書。

詞人寫自己的隱居生活非常閒適、愜意,可以飲酒、竹林漫步、讀書、臥榻看山,不問世事、超然物外。詞人真的是貪戀這種曠達的生活情趣,任憑終老田園嗎?

下片寫詞人的真實心境:

貪嘯傲,任衰殘,不妨隨處一開顏。

我貪圖的是任意放縱,蔑視世俗的生活,任憑自己在這種無拘無束的生活中衰老,別妨礙自己的處處開心。隨處都能見到使自己高興的事物,何不隨遇而安呢?

嘯傲,是放歌長嘯,傲然自得、曠放而不受拘束的樣子。陶淵明說:“嘯傲東軒下,聊復得此生。”詞人此刻真的是放下了一切紛紛擾擾,做到了“嘯傲”嗎?

其實不是的。陸游是一個表面曠達閒適、內心卻充滿抑鬱不平的假隱士,他被迫隱居於“蒼煙落照”之間,彷彿絲毫不理“塵事”,終日與美酒、《黃庭經》相伴,以及“貪嘯傲,任衰殘”的所謂隨處開顏的舉止,貌似輕鬆灑脫,實際上是一種報國無門的無奈啊!

元知造物心腸別,老卻英雄似等閒!

本來就知道上天另有一種心腸,就是使英雄無所作為地衰老就像是對待平常是一樣。

元,通假字,同“原”,本來。詞人是在抱怨啊,怨的是老天嗎?不,實際上他是在抱怨南宋統治者,偏安一隅,無心恢復中原,以致使自己英雄無用武之地,白白地讓英雄衰老死去卻等閒視之。

結尾處詞人在語意上與上文完全相反,出人意料,在感情上飽含著對統治者的譏諷,以及徒使英雄垂暮、無所作為的滿腔悲憤!

隱居期間,陸游另有兩首詞意思與此詞大體相同,也是同時所寫下的:

其一:

懶向青門學種瓜。只將漁釣送年華。雙雙新燕飛春岸,片片輕鷗落晚沙。

歌縹渺,艫嘔啞。酒如清露鮓如花。逢人問道歸何處,笑指船兒此是家。

不願意靠近京城,像漢代初年的邵平那樣在長安的青門外種瓜,只希望在打魚垂釣中送走時光歲月。雙雙對對新來的燕子在長滿春草的河岸上飛來飛去;遠處的鷗鳥在夕陽的映照下輕盈如片片樹葉在沙灘上飄落。

歌聲是縹緲動人的,迎合著嘔啞的船櫓聲;酒是清純的,潔白如露,配合上如花似錦的各種各樣的魚類食品,生活真是美不勝收啊!如果有人問道你將歸向何方?我將笑著向他指著船兒說,這就是我的家啊!

其二:

插腳紅塵已是顛。更求平地上青天。新來有個生涯別,買斷煙波不用錢。沽酒市,採菱船。醉聽風雨擁蓑眠。三山老子真堪笑,見事遲來四十年。

一個人生長在人世間已是夠癲痴了,再去孜孜追求功名富貴、企圖飛黃騰達,那就更加癲痴。最近生活道路發生了重大變化,在山陰家鄉,自己有一條船,可以在湖面自由往來,不用花錢。

市中買酒,江上採菱,畫船聽雨,醉後披蓑衣而睡。自己真是可笑,長期糊里糊塗地生活,覺悟時已經遲了四十多年。

從這一系列的詞作中可以看出,詞人雖然將自己的怡然自得表現得極為張揚,但實際上他被罷官免職,不是放下煩擾、輕鬆愉悅,而是強作笑顏,強作曠達,心中仍然籠罩著的是對大好河山無力恢復的悲憤和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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