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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意志就是分化自身,將自己不斷延展出去,這是深藏於生命之中的終極力量,也是存在的終極使命。

一、感官知覺也是變動無常的

赫拉克利特說,“對立物存在於同一東西中”。

比如:“蜂蜜是甜的也是苦的。”

塞克斯都·恩披裡克對此的解釋是,健康的人說蜂蜜是甜的,有黃疸病的人則說它是苦的,這是常識。

但是,如果蜂蜜是絕對甜的,那麼它就不會因為他物而改變其性質,所以在黃疸病人那裡也應該是甜的。

塞克斯都·恩披裡克認為,赫拉克利特正是從常識出發,道出了“同一事物是對立的”。

而柏拉圖筆下的蘇格拉底也曾舉過類似例子——“在我健康的時候,喝下去的酒覺得很甜,當我生病的時候就變得很酸。”

正如赫拉克利特告訴我們的,萬事萬物“亦無物永為同一之物”,因為萬事萬物永遠在流變著,雖然它們都是統一體,但卻是永恆流變過程中,每時每刻都不同的對立狀態的統一,都是暫時的統一。

因此,任何事物都處於不停的變動之中,一切我們認為實在的事物,無不處於常變的狀態,任何東西都不會固定在某一個的狀態中,就連死亡都不是。

而蜂蜜在不同人那裡味道完全對立的現實,說明包括我們的感官世界也會因世界的變動、自身的變化而發生著改變。

所以,知覺也是變動而無常態的。

柏拉圖由此引申出,赫拉克利特的“萬物皆流變”對於感官世界是重要和正確的,但是對於理型世界——知識的本質,卻非如此——知識所得到的是變化的本質內容,而不是感官感知的實在的東西。

如果赫拉克利特真的只是止步於此,止步於前面所介紹的思想,他的知名度也就不會2000多年一直響徹於西方哲學史中,更不會讓驕傲如斯的黑格爾、尼采那般折服、崇拜。

二、 萬物即是“一”,對立之物即是“一”

對立統一對於人類認識來說,絕對是一個偉大的洞見,但是,赫拉克利特並沒有就此止步。

他繼續探索統一中的那個“一”。

他認識到,河流雖然每時每刻在變化,每時每刻我們面前的水都是新的水。

但是,河還一直是那條河,而沒有變成別的東西,我們踏進的還是“同一條”河流。

這是一種令人迷惑的事實——河流既變得不同於以往,又保持著原樣。

也就是說,在整個流變的過程中,依然具有某些始終相同的東西。

就像你我時時刻刻在長大,成年時和小時候並不一樣,但是你我還是同一個人。

赫拉克利特指出,在許多形式和那單一的持存元素之間,在多與一之間,必定存在著某種最基本的統一性。

它源於米利都學派的第三位(也是最後一位)自然哲學家阿那克西米尼的提問:“什麼東西是持存的?”

它的意思是不變不動,永恆存在。

說通俗點就是持續存在。

米利都學派就是在尋求構成萬物的那個“持存”。

後來,德國著名哲學家斯賓諾莎又創造了“自我持存”這個概念,成為其倫理哲學的根基,被他認為是人類道德的第一基礎——“自我持存的努力是德性的首要基礎”,幷包含了整個西方文明的真正原則。

“自我持存”的意思是,每個客體都在於追求自我儲存,保持他自己的存在,這個原則同樣也適用於人類。

“每個人都愛他自己,都尋求自己的利益——尋求對自己真正有利益的東西,並且人人都力求一切足以引導人達到較大圓滿性的東西。並且,一般來講,每個人都盡最大努力保持他自己的存在。”斯賓諾莎如是說。

而尼采的權力意志(生命意志)與斯賓諾莎的觀點非常相似。

或許,赫拉克利特面對河流曾深刻地體會到時間以及永恆變化的奧秘。

但是,他的思想的偉大之處並沒有就此停留,而是繼續向前——在不間斷的河流背後發現了一種最基本的統一性,即一種涵蓋萬事萬物,所有物質的統一原則或規律——多樣性中有統一性,統一性中有多樣性。

黑格爾對此的評價是,赫拉克利特用較為確定的方式去把握對立,這個方式就是:

“實在的東西和思想的東西的統一,是客觀的東西與主觀的東西的統一;主觀的東西只能是過渡到客觀的東西的變化過程,否則它就沒有真理性;客觀的東西乃是過渡到主觀的東西的變化過程。真實的東西是這種變化的過程。”

而赫拉克利特做到了,他極好地用哲學概念和語言道出了對立東西變為自身合一的過程。

比如:亞里士多德說:赫拉克利特提出,“只有‘一’是常駐的,一切別的都從這裡面改變出來”,變異出來,形成出來。“除此‘一’外,一切別的都流轉著,無物是鞏固的”,無物是持久的。

這個“一”,就是最基本、永遠不變的統一性,而不是每時每刻皆不同的、具體的、小的統一體。

這個“一”,就是“對立物存在於同一東西中”的“同一東西”;

這個“一”,就是“變存在而也不存在”所說的不存在變的那個東西;

這個“一”,就是在對立的相互聯絡中,主宰這些對立的那個最大的統一體,正如黑格爾所說,它可以理解為無限。

可以說,赫拉克利特已經進入到了變的裡面,運動之中,看到了存在這個層次。

所以,著眼於現實的對立與分裂,赫拉克利特說:“看不見的和諧比易見的和諧更強大。”或者“相互分離的事物結合在一起,最美妙的和諧產生於差異。”

最後,他用簡單的一句話概括了這一思想: 萬物即是“一”,對立之物即是“一”。

他繼續指出,“一”就是世界——“這個秩序井然的世界、作為萬人共有的同一物的這個世界,既非神所創造,也非人所創造。作為永恆的活火,它無論過去、現在還是未來,都永遠存在。”

這個觀點明顯受到了色諾芬尼所說的“世界=一者”這一觀念的影響,這是泛神論的,這一者即是神,但卻不能擬人化。

泛神論就是將神和整個宇宙或自然視為同一,從而強調自然界的至高無上的哲學理論,即太一論。

它認為神就是萬物的本體——萬物一體,“自然法則”是神的化身,神就存在於自然界一切事物之中,並沒有另外的超自然的主宰或精神力量。

因此,赫拉克利特說,“那‘一’,那唯一的智慧,既願意又不願意接受宙斯這一稱號。”

相反,他要說的是,除了“一”這個世界,人們所想象的其他世界都是假象。

而其思想的特別之處還在於亞里士多德對他的總結:“和諧與不和諧結合起來;從一切(對立物)產生‘一’,而從‘一’產生一切”。

這句話又被翻譯為:“‘一’由萬物而生,萬物由‘一’而生”。

顯然,赫拉克利特認同色諾芬尼關於“一”的思想——神是“一”,同時是全體,就是“一”而多(One and All),“一”是萬物之源。

不同的是,他還說,世界是對立統一的,所以,“一”又源於一切。

這句話一定會讓我們想起了中國先哲老子的“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以及陰陽相互影響,他用道闡述了與赫拉克利特基本相同的關於宇宙萬物永恆和迴圈變化的本質。

赫拉克利特還曾說過:“部分是與全體不同的東西,而它也是與全體同一的東西;本體是全體和部分。”

“一”就是全體,全體把自己變成部分,部分的意義是變成全體。

所以,在他看來,“一”不是抽象的東西,而是自我分化的活動,正如柏拉圖在其《會飲篇》所總結的:“‘一’與自身離異,復與自身合一。”這就是生命的過程,“正如弓與琴的和諧一樣。”

不過,柏拉圖在總結之後又對赫拉克利特進行了批駁,“即和諧產生不和諧,或和諧從對立的東西中產生:因為和諧並不是從高音和低音(只要它們是不同的)產生,而是由於音樂的藝術把它們統一起來。”

其實,只要明白了赫拉克利特的“一”,我們就該知道其實他們說的並不矛盾。

在赫拉克利特那裡,和諧就是“一”,它是絕對的變,但它絕對不會變成他物,它永遠是“一”。

不管音樂的藝術如何高超,如何產生美妙變化,最後都要歸於和諧這個“一”。

而音樂的藝術是在和諧這個“一”統御之下的,相對來說還是具體的,非本質的,屬於達到和諧的一種手段。

另外,我們還要明白,不管是和諧,還是善良,亦或者美好,這些都是人類為認識事物而總結出來的性質,並且,世界上沒有任何一樣東西是隻有一個性質的,甚至說,任何一樣東西都包含了所有性質,由此,也就不難理解,為什麼赫拉克利特會推匯出“一”來了。

笛卡爾說,這個完美的觀念只可能是完美的神賜予人類的。

你可能說,這是迷信,是不科學,但是,你能駁倒他嗎?

直到今天,還沒有人真正成功過。

三、隨想隨筆

這再次讓我感慨在《古希臘哲學緣何在雅典達到鼎盛?(上)》中所提到的,大約在公元前550年左右,地球上的不同地方,在幾乎是相互隔絕的、根本沒有可能相通的文明區域中,人類精神文明同時向前邁出了一大步。

幾乎是突然間這些區域誕生了一大批思想家,他們成了世界哲學(包括科學)的奠基人,他們闡述的思想一直延續到今天,後代人基本做的就是在對他們思想的不斷解釋以及實踐,在哲學上、在科學上以及由此延展的諸多更細的學科上,皆是如此。

而且,他們的思想很多是相似的,或者說是同一的,只不過用不同的語言表達了出來,或是由不同人說了出來,或是更側重於了哪類思想而已。

具體到老子,據對他出生時期的推算,屬於有記載的、全世界的最早的思想者,有說他生於公元前571年,也有說是公元前601年,而赫拉克利特則生於公元前540年,晚老子幾十年,他與誕辰於約公元前551年的孔子,基本算是同代。

非要比出個誰先誰後,思想這種東西不同於體育比賽,挺難,更何況2500多年前分屬不同大陸、基本不可能產生交集的古人的思想。

而且,實話說,我們是來學習哲學的,更確切地說是來學習哲學內容、哲學思想的,它們是沒有國界的,沒有民族的,是全人類的財富。

因此,不管是面對誰的哲學,我們都該持平正之心,既不妄自菲薄,愧不如人,也別驕傲自大,目中無人。

正如錢鍾書所言:“如果你吃到一個雞蛋,覺得好吃,你又何必去認識下蛋的母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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