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是中國倫理學會成立四十週年,學界舉行了相應的回顧與慶祝活動,先師羅公國傑先生自然也是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倫理學的奠基人,仙逝也已經四、五年了,“中國倫理線上”近期刊發了多篇羅公文集中自己寫的回憶文章,記述了當代倫理學發展的一些史實。看到上面追憶周原冰先生這篇文章的標題,我深感自己平時所說所寫“羅公是馬克思主義倫理學學科奠基人之一”,這個“之一”確實還是比較準確,羅公去世後,紀念他的文集也由我擔任執行主編,在相關評價性表述中,既注意肯定羅公的貢獻,又要注意嚴謹準確。的確,在羅公之前,比羅公資歷要老且有貢獻的還有幾位先生。這從中國倫理學會第一屆會長、副會長的組成排名就可以看出來,會長:李奇先生。三位副會長分別是兩位周先生和羅公即:周原冰、周輔成、羅國傑。起碼前三位的生年都比羅公要年長。在中國馬克思主義倫理學的建立過程中,確實從貢獻與著作出版的時間來看,李奇先生的《道德科學初學集》,周原冰先生的《道德問題論集》都是比較早的,也是我開始學習倫理學之初就閱讀學習的書籍,均早於羅公的《馬克思主義倫理學》一書。周輔成先生長期任教於北京大學,是解放前就致力於倫理學研究的老一輩學者,其編著的《西方倫理學名著選輯》上卷早在20世紀60年代就已經出版,也是我最初學習倫理學、撰寫論文時必學必看的書。他也是文革前就指導了兩位倫理學研究生(其中一位是章海山先生)的導師,顯然資歷也是比羅公老。
我作為相對於這些前輩的倫理學晚生後學,與周先生的結緣還是很早的,1981年,我是一名大三學生,那時候,立志從事倫理學的學習研究,模仿我國古代“遍訪名師”之方法,曾斗膽給周原冰、羅國傑兩位先生寫信求教,沒成想,都得到了這些前輩的回信,而且羅公還給我寄了校內內部印行的兩卷本《馬克思主義倫理學》一書,他的回信和相關史蹟我已經在“憶恩師羅公二、三事”一文中分享,這裡想把周公當年的回信照錄在下面,以感恩這些前輩對後學的關愛提攜,也是當代中國倫理學界的一段佳話:
肖群忠同學:
惠示備悉。你有志於倫理學(我是不贊成這個名詞的,但已約定俗成,也就不反對了)研究,自然是很好的。我自己只是個初中畢業生,從未讀過高中和大學,所以,你所希望的有整套的系統的書目和研究方法,我是開不出來的。按我個人的經驗,研究學問是不能事先靠什麼人給你劃定個什麼捷徑或指南的。我認為,你還是多讀點馬克思主義的原著,要聯絡實際地逐字逐句地理解其精神實質,決不要急於求成。其中,希望你重點讀一讀馬克思的《關於費爾巴哈的提綱》,馬克思恩格斯合著的《德意志意識形態》的第一章,以及《反杜林論》的有關章節。基礎理論打的紮實些,掌握了武器,然後才能有辨別力。市上出版的有關倫理學的書,當然也有不少是好的,但都只供參考,並非便是定論。至於學習目的,恐怕不應在於能否考上研究生,更重要的恐在於要做個名符其實的正直的、誠實的、革命的並且善於用馬克思列寧主義武器進行戰鬥的人。
我確實很忙,無法詳答,務希諒解。
即致
敬禮!
原 冰 5、28
以後走上了倫理學研究道路,在參加倫理學會議時也曾見過周先生幾次,但他老是大家、前輩,我們只是一位青年學子,也只能是臺上講話臺下聽講的關係,但有一次卻與周先生有比較近距離的親近交往,值得追憶。
那大概是在1994年的夏天,我來北京參加倫理學界的一個會議,什麼會議因時間久遠不查都記不清了,在會議間隙還是會議結束之後,周先生提出要遊一下頤和園,並看望一下北大的周輔成先生。當時,中國倫理學會秘書長和副秘書長分別是許啟賢老師和陳瑛老師,他們兩位都是我的授課老師,也都比較喜歡我,由他們兩位陪同周先生完成遊歷和訪友的行程,可兩位也是60歲左右的人了,因此,就叫上我這位當時只有30餘歲的年輕人一路同行,我深感榮幸,當時也沒個專車,還是坐公交車去的,我年輕,買個票,照顧一下老人家也方便些。上午我們一行四人遊了頤和園,記得游完出來也就到了中午飯點了,在頤和園門外,記得有一家江南小吃店,陳瑛老師買單,每個套餐13元,十多種小吃,吃得很好,令我至今難以忘懷。
吃完飯,下午我們一行四人就去北大拜訪周輔成先生,去他老人家北大校園內的住宅,反正許、陳兩位老師熟門熟路,我跟著就行了,記得周先生是在他的書房會見我們的,只是幾位先生交談,我能夠有幸進入周先生的書房已經是深感萬幸了,除了靜靜地聽著,也注意觀察了一下先生的書房,書櫃很整齊,有玻璃門,四周都是書櫃,幾乎全是英文書,唯有在一個書櫃上先生大概是用現在A4紙那麼大的一方紙用毛筆寫下這樣一句話:“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使我受到了一種人文精神的薰陶和教育。能夠有幸進入北大名教授和倫理學界前輩的書房對於一個讀書後生來說,深感榮幸。周先生後來以98歲高齡仙逝,我之後再沒見過周先生,但在其仙逝半年前,我的倫理學開蒙老師和婚姻引線人,也是倫理學界最早翻譯蘇聯《倫理學辭典》的周紀蘭老師(我每年都會去看她一、兩次)和周先生關係比較好,她專程用車接周先生去了她的“八達嶺莊園”的別墅裡做客相聚,也是倫理學界學人相交之雅事。
周原冰先生之所以想去看看周輔成先生,也是覺得自己年齡大了,以後來京的機會也不多了,沒成想,周先生這次北京行之後,真是沒過一、兩年就去世了,令我感嘆不已。這次交往的幾位老先生,兩位周先生都已經仙逝,許啟賢老師也已經仙逝,我曾撰有回憶紀念文章:“德啟後賢”並刊於《道德與文明》。陳瑛先生還健在,陳老師後來曾擔任一屆中國倫理學會會長,學術事業就是由這樣一代人、一代人不斷地努力得以傳承光大的。唯願陳老師健康長壽。感念倫理學這些前輩對中國倫理學事業的貢獻,懷念中國馬克思主義倫理學的奠基人,我學術起步時期的引路人周原冰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