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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作真時真亦假”是出現在《紅樓夢》第一回裡的一句話。這句話是《紅樓夢》裡非常關鍵的一句話。

首先,這句話告訴我們,《紅樓夢》裡的故事是虛構的。按照《紅樓夢》一開篇的說法,是“因曾歷過一番夢幻之後,故將真事隱去,而借‘通靈’之說,撰此《石頭記》一書也”。這段話的意思就和電視劇裡經常出現的一句話“本故事純屬虛構,如有雷同純屬巧合”差不太多。不過,在曹雪芹也透過“假作真時真亦假”告訴我們,《紅樓夢》裡的故事雖然是虛構的,但是在虛構的故事裡隱含有歷史的真相。

就比如甄英蓮的故事。她原本是甄士隱的女兒,後來被拐子拐走,在柺子那裡受了好幾年的折磨。好不容易遇到一個願意真心待她的馮淵,結果薄命的馮淵被“呆霸王”薛蟠手下的豪奴打死了。甄英蓮也就被薛蟠霸佔,改名為香菱。後來,又被薛蟠的正妻夏金桂折磨致死。

這個故事是曹雪芹虛構的。但是,在明清兩朝,的確存在拐賣幼女的現象。讀一讀張岱的《陶庵夢憶》裡的《揚州瘦馬》這一篇,就會明白了。香菱就是“揚州瘦馬”。這也解釋了小小年紀就被拐賣的香菱為什麼會認字。她會認字是柺子找人教的,柺子這樣做是為了抬高香菱的身價。柺子的行為自然是傷天害理的。可是,香菱似乎並沒有多麼恨那個柺子。這是為什麼呢?畢竟,是柺子把她養大的。我們可以說香菱有輕微的“斯德哥爾摩綜合症”,但是這不是她的錯。

比如賈雨村的故事。他本來是一個頗有雄心壯志的讀書人。在甄士隱的資助下,他考取了功名。在賈政的引薦下,他成了應天府尹。結果,他因為畏懼“護官符”的威力,就包庇了薛蟠,胡亂判案。後來,他還和賈赦狼狽為奸,陷害石呆子,害得石呆子傾家蕩產。可以說,賈雨村是一個在官場的汙泥濁水中逐漸墮落的讀書人。他本性不壞,見識也不俗,能夠說出“正邪兩賦”這種精闢的人性觀。可是,在黑暗的官場現實面前,他逐漸妥協,他的靈魂被逐漸腐蝕。最終,他成為一個喪盡天良的斯文敗類。

賈雨村的故事也是曹雪芹虛構的。但是賈雨村這種人在封建時代的官場是真實存在的。王先謙在《東華錄》裡有這樣的記載:“向來各省督撫辦理案件,瞻徇欺矇,上下相通,備弊習氣,最為惡劣。”這條記載見於乾隆年間,正是曹雪芹生活的年代。可見,曹雪芹面對的就是一個腐敗的,官官相護的,天下烏鴉一般黑的官場。曹雪芹對這種現實深惡痛絕。因此,他借賈寶玉之口罵賈雨村是“國賊祿蠹”,借平兒之口罵賈雨村是“餓不死的野雜種”。

“假作真時真亦假”還給我們這樣一個啟發。就是做人應該明辨是非,應該隨時保持理智,否則很容易害了自己。其中,最典型的人就是賈瑞。跛足道人叮囑過他,只能照“風月寶鑑”的背面,不能照正面。可是,他卻不相信跛足道人的金玉良言,誤以為跛足道人在欺騙他。結果,他被鏡子正面裡映照出來的王熙鳳那美麗的幻影迷惑,沉溺在自己的慾望裡,害死了自己。他如果願意盯著鏡子背面的骷髏看,是可以自我救贖的。跛足道人給了他機會,但是他卻不知道珍惜。他不知道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被表面的旖旎風光所魅惑,不能自拔,最終自己害死了自己。因此,當賈瑞的家人要燒掉“風月寶鑑”的時候,鏡子哭道:“誰叫你們瞧正面了!你們自己以假為真,何苦來燒我?”這就是曹雪芹對世人的警告。一個人如果沉迷於聲色享受,就難以看清人生的真相。《紅樓夢》也有一個名字叫《風月寶鑑》。曹雪芹借賈瑞的故事告訴我們,《紅樓夢》前半部寫的那些享樂的內容,都只是假象。富貴場和溫柔鄉最終會變成一場空。

《紅樓夢》裡有把真話當假話的,也有把假話當真話的。比如小紅,她相信了薛寶釵的謊言,誤以為林黛玉聽到了自己的秘密,很緊張。小紅為什麼會相信薛寶釵的謊話啊?很簡單,因為小紅根本不覺得薛寶釵有必要撒謊。而且,薛寶釵一直給人一種隨分從時,溫柔敦厚的印象。所以,薛寶釵成功地金蟬脫殼了。

還有尤二姐,王熙鳳為了把她騙入大觀園,對她說的那些好聽的話沒有一句是王熙鳳的真心話。可是,王熙鳳的謊話卻迎合了尤二姐想要進入大觀園的心思。於是,天真的尤二姐忘記了興兒之前對她的告誡。最終,王熙鳳成功逼死了尤二姐。在這件事中,王熙鳳的表現的確像興兒說的那樣“嘴甜心苦,兩面三刀;上頭一臉笑,腳下使絆子;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尤二姐後來意識到興兒說的是真話,王熙鳳說的是假話。可是,已經為時已晚。心灰意冷的她生無可戀,吞金自殺。可以說,尤二姐的經歷給了現代女性十分深刻的啟示。

因此,假話一旦被人相信,它所達到的效果和真話是一樣的,真話一旦沒人相信,它所達到的效果就和假話沒有區別。“美言不信,信言不美”。有的時候假話和假象是很美麗的,是很誘人的。有時候真相是很殘酷的。而《紅樓夢》的作者曹雪芹就是要撕毀那些美妙的假象,讓人看清現實的醜陋。

現實中,因為接受不了讓人或悲傷,或恐懼,或壓抑,或糾結的現實而自欺欺人的人大有人在。曹雪芹告訴我們,人生的真相有時候並沒有我們想象中的那樣美好。人生本來就是苦樂交織的,就是真假交織的。一個人,要有直面真相,直面現實的勇氣,才能活得正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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