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從17歲隨老子在魯國的巷黨助葬,到51歲教育事業有成,直到晚年,孔子的主要政治主張雖然是“恢復周禮”,但在他的整個一生中,從沒忘記在“人道”之上還有一個起根本作用的“天之道”。如果說他年輕時認為“老聃博古知今,通禮樂之原,明道德之歸,則吾師也。今將往矣(《孔子家語·觀周》)”,是出於對“周禮”的學習”以修身、治國的話,那麼,他對天道無為思想的認識和把握,則是中年以後的重要社會實踐活動。
孔子問禮於老子
孔子對老子的仰慕《禮記·曾子問》。曾子問:“柩車已經上路,這時忽然遇到日食,葬禮是否改變?”孔子答道:“從前我跟著老聃在巷黨幫人家出葬,柩車也已上路,突然發生日食。老聃喊道:‘孔丘!把靈樞停下,靠著路的右邊停放,叫大家停止哭泣,等天象變了再走。’日食過後,柩車又繼續前進。老聃說:‘按禮就應這樣做。’葬畢返回,我就請教老聃:‘柩車只能前進,不能後退。日蝕這種現象,誰也不知道要持續多久’,與其在路旁等候,還不如繼續前進呢。
老聃說:‘諸侯去朝見天子,每天日出而行,傍晚太陽尚未落山就找個地方休息,並且祭奠隨行的遷廟主。大夫出使,也是每天日出而行,太陽未落就找個地方休息。靈樞不可在天亮之前就出殯,也不可到天黑下來才止宿。披星戴月而趕路的,只有罪人和奔父母之喪的人。遇到日食,天空一片黑暗,我們怎麼會知道天空不定在什麼時候會出現星星呢?如果繼續前行,豈不是與夜行一樣嗎?君子行事依禮,總不能使別人的親屬有遇上災禍的危險吧。’我聽老聃是這樣說的。”
孔子與老子
關於婚喪朝聘方面的問題,曾子還問到“行軍的時候國王的牌位應該放在何處,居喪的時候應該從軍還是應該退役”“奉命出使諸侯國不幸身亡,該如何處理?”“8—11歲的小孩夭折,禮法上該如何處理”等問題,孔子均以“吾聞諸老聃曰”“吾聞諸老聃雲”的方式回答,類似回答八九處,表示禮出有據。可見老子在孔子心中的地位。
孔子早年問“禮”,這個“禮”僅限於婚喪朝聘。中年以後所問之“禮”,多是禮樂刑政之“禮”
《孔子家語·觀周》。孔子謂南宮敬叔曰:“吾聞老聃博古知今,通禮樂之原,明道德之歸,則吾師也。今將往矣。”最後,孔子問曰:“甚矣!道之於今難行也,吾比執道,而今委質以求當世之君,而弗受也。道於今難行也!”老子曰:“夫說者流於辯,聽者亂於辭,知此二者,則道不可以忘也。”
孔子家語
《史記·老莊韓非列傳》。十幾天後結束“問禮”之旅回到魯國,弟子問老子的情況。孔子說:鳥能飛,魚能遊;獸能跑。我們能用不同的方法捕捉到它。但是對於聖物,比如龍的出神入化,我就不知道了,它御風凌雲,變幻莫測。老子,“其猶龍耶!”(《世紀·老子韓非列傳》)”,可見老子在孔子心中地位有多高,就像上天入地,千變萬化的神龍!
此次西行問禮,收穫頗豐:“自周反魯,道彌尊矣。遠方弟子之進,蓋三千焉。”
《呂氏春秋·當染》:“孔子學於老聃,孟蘇夔、靖叔(此三人皆體道者,亦染孔子)。”
《韓詩外傳》卷五:“武王學乎太公……仲尼學乎老聃。”
《潛夫論·贊學第一》:孔子師老聃。
《韓詩外傳》:“孔子學於老聃”。
《潛夫論》說"孔子師老聃" ,與"湯師伊尹,文武師姜(尚)"同列……
此外,《孔子世家》《莊子》等先前著作均提到老、孔的關係,都是關於政治主張和學術思想的請教或交流,不涉及論爭。
《史記·老莊韓非列傳》
孔子之道,是“承天之道,以治人之情”的“禮”孔子以“克己復禮”為己任的在孔子看來,人之道就是天之道在社會人倫上的應用,他說:“夫禮,先王以承天之道,以治人之情。故失之者死,得之者生(《禮運》)。”
孔子崇周,他在隨老子“觀周”“問禮”過程中,告誡弟子們,你們一定要要記住這些話:無多言,多言多敗;無多事,多事多患……口是何傷,禍之門也。強梁者不得其死,好勝者必遇其敵。盜憎主人,民怨其上。君子知天下之不可上也,故下之;知眾人之不可先也,故後之。人皆趨彼,我獨守此;人皆或之,我獨不徙;內藏我智,不示人技;我雖尊高,人弗我害;誰能於此?天道無親,而能下人。戒之哉!
這些話,並不是孔子當著老子的面說的客套話,而是孔子終生持守的“大道”。
子貢說過:“夫子之文章,可得而聞也;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對此,孔子並未予以直接回答。
論語
但是到了晚年,孔子自感大限將至,跟子貢說:“予欲無言”,子貢說;“子如不言,則小子何述焉?”子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論語·陽貨》)
孔子的話很直白,他說天什麼時候說過話呢?天並沒有說我是天道,我讓你們怎樣怎樣,可是春夏秋冬四季更迭,萬物自然生長、枯榮。所以孔子不談天道,卻已經告訴子貢何謂天道:居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順任自然,做好本分,這就是天道。
孔子跟老子的思想並沒有什麼根本區別,有的只是方式方法或見解層之不同。後儒們常常將孔子思想嫁接改造,以示孔子之道跟老子之道的水火不容,殊不知,人文之道出於“自然大道”,猶如花之於根。
孔子問禮時,老子見他喋喋不休地大談“仁義禮”之道,告誡他說:“你說的那些道,倡導它的人,連骨頭都早已腐朽,於今何用?大丈夫有機會就出去做官,時運不佳就隨遇而安(得其時則駕,不得其時則蓬累而行)。良賈深藏若虛,君子盛德容貌若愚,去驕氣,去慾望,自然而然,無須繁文縟節。做作誇張。”
史記
對此,不論是《孔子家語》和《史記》均有明確記載,並且都記載了此次“問禮”之後的成效:“自周反魯,道彌尊矣。遠方弟子之進,蓋三千焉。”
很多學者把孔子跟老子分割開來,認為老子鄙視仁義禮,就是鄙視孔子。其實老子也不鄙視禮,只是說在整個宇宙執行系統中,禮是排在末位的,就像鮮花雖好看,卻不是根本一樣。
老子說:“失道矣而後德,失德而後仁,失仁而後義,失義而後禮。夫禮者,忠信之薄也,而亂之首也。前識者,道之華也,而愚之首也。”
這是老子對道、德、仁、義、禮的次序而言的,孔子雖然主張仁,想透過“仁”而達到“克己復禮”的目標,但並不反對老子的這一思想。他說:
“今大道既隱,天下為家,各親其親,各子其子,貨力為己,大人世及以為禮。城郭溝池以為固,禮義以為紀;以正君臣,以篤父子,以睦兄弟,以和夫婦,以設制度,以立田裡,以賢勇知,以功為己。故謀用是作,而兵由此起(《禮運》)”,“故夫禮,必本於天,殽於地,列於鬼神,達於喪祭、射御、冠昏、朝聘。故聖人以禮示之,故天下國家可得而正也。”
萬物無不尊道貴德
他認為:如今“大道”的準則已經消逝不見了,天下成為一家所有,人們各自親其雙親,各自愛其子女,財物生怕不歸自己所有,氣力則唯恐出於己身。天子、諸侯的寶座,時興父傳於子,兄傳於弟。內城外城加上護城河,這被當作防禦設施。把禮義作為根本大法,用來規範君臣關係,使父子關係親密,兄弟和睦,夫婦和諧;用來設立制度,確立田地和住宅,用來表彰有勇有智的人,用來把功勞寫到自己的賬本上。因此,勾心鬥角的事就隨之而生,兵戎相見的事也因此而起。
並再一次強調:“禮這個東西,一定是源出於天,效法於地,參驗於鬼神,貫徹於喪禮、祭禮、射禮、鄉飲酒禮、冠禮、婚禮、覷禮、聘禮之中。所以聖人用禮來昭示天下,而天下國家才有可能步入正軌。”
由此可見,孔子之“道”依然是“禮”,不過這個“禮”一定是“承天之道,以治人之情”的“禮”。
所以,孔子雖倡導“仁”而實行“禮”,在源頭上還是承認“禮”必須“承天之道”的。就連闢老最猛烈的朱熹,也不反對老子所言“夫禮者,忠信之薄也,而亂之首也”的論斷,他說“他曾為柱下史,故禮自是理會得,所以與孔子說得如此好,《禮運》也是老子這意思。”
禮運
是誰把老子與孔子強行分開的在諸子分家前,的確存在著學術見解或政治主張的不同,也經常發生一些論爭,比如墨家學派與儒家學派,但還不至於像戰國之後,尤其是董仲舒和二程朱熹以來,儒道法墨各家勢同水火的局面,莊子說“道術為天下裂”,究其原因,就是“上賢,貴貨,見可欲”導致的爭奪與混戰。
當然爭歸爭,戰歸戰,並不影響思想的碰撞與交流,因此才有了漢代的儒術、南北朝的玄學和宋明理學,才有了傳統文化“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局面。司馬遷所說“世之學老子者則絀儒學,儒學亦絀老子,‘道不同不相為謀’,豈謂是邪”的感嘆,不只是揭示了儒道分家的事實,更多的是出於對學術分家的批評。
透過分析,我們知道,傳統孔學並不像後來的片面強調“禮”而忽視對“天道”的遵循,要不然,看再也不會三番五次地“問禮”“問道”於老子,也不會出現對老子“其猶龍耶”的讚歎。
孔子問禮
儒學的改造始於荀子,作為黃老道學“稷下學宮”的祭酒,荀子不忍心看到孔學的衰落,於是博採道法之長,對孔學進行第一次擴充套件,把孔子關於天道的論述系統化。董仲舒則適應漢武帝“大一統”及“削藩”的政治需要,對道法、陰陽諸家之學納入儒學,形成新的“儒術”。
對儒學進行最“徹底”改造的是兩宋儒學家,從“北宋五子”的“太極論”“氣論”“術數學”等,到南宋的朱熹、陸九淵,把先前時期的“天道”思想納入儒學範疇,對傳統文化進行了一次百年梳理,建立了龐大的理學體系
理學之“理”實為“道”,他們把道家的“道論”,法家的“法治”,陰陽家的五行學說,融入孔子關於“天之道”的相關論述中,使之理論化,條理化。學術整理的結果卻也帶來一些認識上的片面化,尤其是元代開始將朱熹《四書集註》作為科舉考試的標準答案後,片面強化了儒學而忽視了其他學說的歷史貢獻,客觀上造成儒道“不相為謀”的局面。
諸子百家
中國傳統文化是以道儒法墨等為主體建立起來的文化大廈,這是中國文化的應有之義,弘揚傳統文化,是弘揚包括儒家文化在內的中國所有優秀傳統思想文化,將傳統文化侷限於《四書》《五經》,是片面的,是對歷史和文化血脈的認識誤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