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薛寶釵,《紅樓夢》中這兩個主要人物,到底哪一個更好,哪一個是讀者心目中的賈寶玉的愛人,這些問題一直是專家學者以及讀者爭議的焦點。當然,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觀點,都是值得尊重的。
薛寶釵一出場,作者就有意把寶釵抬得更高一些,在賈府人緣更好。不過,在十二三歲的年紀,薛寶釵行為豁達,隨分從時,顯得有些過於成熟穩重了。這是不是作者有意的反話正說呢?我們不得而知。
《紅樓夢》書中有賈寶玉、林黛玉出現的場合,往往就會有薛寶釵的出現,薛寶釵也常常往怡紅院跑。是不是寶釵也很關注賈寶玉呢,是不是她也一心要促成“金玉良緣”呢?脂硯齋等在批註中讚賞曹雪芹的這種創作手法,每個人物都不落下,時時讓讀者能夠看到寶、黛、釵,人物之間的線索相互交織,各個故事平行推進而有有條不紊。如果作者是這樣的考慮,前面的這個假設,理由就不夠充分了。
當然,我覺得小說的最大魅力在於細節。曹雪芹對《紅樓夢》批閱十載,增刪五次,雖然書中(前八十回)也有不少明顯有些矛盾的地方,但幾乎每個細節都是有其作用的,刪不得,換不得,所以從細節上應該能更準確地看清真正的薛寶釵。
上面提到,作者可能為了敘事的需要,薛寶釵在怡紅院出現的頻次高一些,寶釵是不是還有別的目的呢?
誰知晴雯和碧痕正拌了嘴,沒好氣,忽見寶釵來了,那晴雯正把氣移在寶釵身上,正在院內抱怨說:“有事沒事跑了來坐著,叫我們三更半夜的不得睡覺!”
——《紅樓夢》第二十六回
從這段描寫來看,雖然晴雯說的是氣話,但應該是實話,薛寶釵不僅常常來怡紅院找寶玉玩兒,也可能是找襲人聊天,而且常常是坐到三更半夜才走。這是不是與薛寶釵呈現給大家的形象有些不同呢?這樣一個明白事理的人,哪兒有找自己表弟坐到三更半夜的,大觀園那麼多好姐妹,誰不比寶玉更貼心呢?只能說明,薛寶釵是故意要來親近賈寶玉的。
薛寶釵是不是相信“金玉良緣”的說法呢?是不是薛姨媽的一廂情願呢?我們暫且把金、玉放在一邊不說,先看看元妃賞給賈寶玉、薛寶釵不用於其他姐妹的一模一樣的端午禮品:上等宮扇兩柄,紅麝香珠二串,鳳尾羅二端,芙蓉簟一領。對此,寶釵是如何想的呢?
薛寶釵因往日母親對王夫人等曾提過“金鎖是個和尚給的,等日後有玉的方可結為婚姻”等語,所以總遠著寶玉。昨兒見元春所賜的東西,獨他與寶玉一樣,心裡越發沒意思起來。幸虧寶玉被一個林黛玉纏綿住了,心心念念只記掛著林黛玉,並不理論這事。
——《紅樓夢》第二十八回
從寶釵內心獨白來看,她對“金玉良緣”不以為意,為此還故意遠著寶玉。從上面分析來看,寶釵有些口是心非,她是經常找寶玉串門的。如果她是真的“心裡越發沒意思起來”,對於元妃的賞禮,即使很喜歡,她是不是應該放在櫃子裡,慢慢把玩,也不會把它戴在身上了,可她偏偏戴上了,而且戴在了手腕上。
此刻忽見寶玉笑問道:“寶姐姐,我瞧瞧你的紅麝串子?”可巧寶釵左腕上籠著一串,見寶玉問他,少不得褪了下來。
——《紅樓夢》第二十八回
這當然不是巧合了,寶釵把它帶出來,就是要讓大家都看到,我薛寶釵得到的賞賜是與寶玉一樣的,而且是獨獨我們兩個是一樣的,這是赤裸裸的宣示嘛!
(聽馬瑞芳老師講紅樓夢後筆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