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江湖：五霸岡相會後任盈盈為何變得既“麻煩”又“野蠻”了？

在洛陽綠竹巷依依惜別後，令狐沖又在河南與山東的邊界五霸岡與任盈盈（這時仍當她是年老婆婆）相會。

這一次相會出乎令狐沖所料，因為他到這裡來本是參加以天河幫黃伯流幫主為首的江湖豪俠們為他舉辦的聚會，結果酒尚未喝夠、人還未醉透，所有人都走得乾乾淨淨，後來只剩了他和突然出現在岡上草屋裡的婆婆。

不過，更出乎令狐沖意料的是，這位“婆婆”的脾氣有點變化了，在綠竹巷學琴之時，婆婆給他感受是“溫雅親切”，之前我還寫過一文說，他把她當成了一個“樹洞”；而現在卻有明顯變化。

一是性子變怪了：

一邊要他轉彎抹角要他護送，一邊又說自己“相貌十分醜陋”，要他承諾“不論在何等情景之下，都不許向我看上一眼，不能瞧我的臉，不能瞧我身子手足，也不能瞧我的衣服鞋襪”；一邊給他藥丸，一邊又說不是為了對他好，只是“要仗著你的神妙劍法護送脫險，這才用藥物延你性命，免得你突然身死，我便少了個衛護之人”……

二是脾氣變大了：

她老是強詞奪理，與令狐沖反著來：任盈盈與方生等人一戰，身受重傷，令狐沖說此刻他不可能捨她而去，她偏反問倘若她身上無作傷，他是不是便要舍她而去；令狐沖說方生大師了不起，四個弟子被她殺了，他也未出全力鬥她，還留下治傷靈藥給她，她偏說這些人“自居名門正派，假惺惺的冒充好人”；令狐沖恭謹有禮滿口“婆婆”，她偏怪他是不是一輩子沒叫過人‘婆婆’，“這等叫不厭”；令狐沖開了個小玩笑，她就說他“說話沒點正經，難怪你小師妹不要你”……

存心要令狐沖彆扭。那麼這是為什麼？

很簡單，因為她戀愛了。

在綠竹巷的那些日子，任盈盈與令狐沖朝夕隔簾相對教琴學琴，也聽到了令狐沖不少心事，瞭解了他的經歷，也瞭解了他的性情，他那種一諾千金（傳曲）、對生死的了無掛礙、學琴的聰明悟性（相當程度上說琴語即心語）、對師妹的一片痴情……深深叩動了她那十七八歲的女孩的心。

她漸漸覺得他似乎就是那個可以與自己“合奏”的人。她對他產生了特別的感情。

這是種剛萌芽的愛情，剛萌芽的愛情並不直接就是溫柔，而是讓人甜蜜又煩亂的躁動。

當然，更準確地說，是因為她戀愛了卻還沒把握：對自己的感情沒把握，對令狐沖也沒把握。

聖姑喜歡令狐沖的新聞怎麼在江湖上傳開的，書上沒說，想來綠竹翁是最脫不了干係的，加上服侍任盈盈的婢女之類。畢竟綠竹翁當日就曾主動提示令狐沖向任盈盈要求學琴曲，必是他看出任盈盈對令狐沖頗有好感；況且男女情事是天下傳播最快的事情了，無風都能起三尺浪，有點風聲那自然非大浪滔天不可。

我想，都不需要綠竹翁他們嘴上說，只憑他們與來綠竹巷走動傳送資訊的魔教或其他武林人士一個小眼神，“聖姑喜歡令狐沖”的訊息就會以幾何級的速度傳播開去，然後又回到任盈盈的耳朵裡。

我估計，按任盈的性子，聽到這傳言後心裡是會既欣喜又羞赧又懊惱的，她一方面不搞“謠言止於智者”的宣告，另一方面也不允許別人公開宣揚。這倒不是她對感情成竹在胸，卻恰是沒把握——

她可以一招取人性命，也可以一言定人生死，對自己的感情，她卻無法一錘定音。

自己彈琴傳遞的那種情愫，是不是愛呢？他告別時自己的戀戀不捨，是不是愛呢？他苦戀小師妹而自己以他苦而苦，是不是愛呢？

這邊尚沒有理清，那邊各路人馬已經為了哄她開心而擅自向令狐沖大獻殷勤，正如她所說，就像是天下除了令狐沖就沒別人好嫁了似的，自然是既令她歡喜、好笑，又叫她煩躁。

但是她來到五霸岡，就已經說明了一切。這時的她，是來確認的，既確認自己，也確認令狐沖。

還在草屋中撫琴時，尚是綠竹巷中“婆婆”身份的一個延伸，恐怕面對站在屋外的令狐沖，任盈盈心裡滿滿的全是他們在洛陽時的記憶；而當令狐衝表示會護送她去任何地方時，就已經從“婆婆”角色過渡或者恢復到一個面對自己心儀男子的女孩的身份了。

偏偏令狐沖仍當她是“婆婆”，以任盈盈矜持又害羞的性格，當然不可能半嗔半喜地跟令狐沖說：“不要再叫我婆婆了，人家是個女孩子啦！”那“不經意間”讓他看見她總行了吧？卻又不行，她總歸無法一下子打破她以“婆婆”角色與令狐沖建立的默契——一個偷偷地喜歡上了對方的人，總是不夠自信的；再說她明明知道，令狐沖深愛著嶽靈珊。

所以任盈盈陷入愛的矛盾糾結裡。她找到了一個折中辦法：一起走江湖，但不讓他看見她。

這個辦法對她來說其實類似於戀人間的惡作劇，只不過在不明就裡的令狐沖看來就未免奇哉怪也了。但他的個性就是凡事不深究，該怎麼著就怎麼著，懶得多想為什麼，並且一經承諾就堅決執行。

而任盈盈的心裡，正如孩子們所玩“捉迷藏”遊戲，躲起來的人，總是既希望別人找不到，又希望別人找到，享受那種不被發現成就感，又享受被發現的刺激感。

任盈盈既希望就與令狐沖這樣一路走下去，他那完全經得起考驗的忠誠讓她有很大的安全感，她又希望令狐沖利用某個間隙看見她的“廬山真面”，讓這遊戲可以在一種突然的刺激性的幸福感覺中結束，令狐沖卻偏偏婆婆長、婆婆短叫個沒完，惹得她正在糾結的心情變得更加煩亂，忍不住發起脾氣。

她實在是惱這小子，本是個聰明人，在這時卻變成了個榆木腦袋。

如果不是與方生等人一場大戰，任盈盈負了重傷，令狐沖為了逼她吃藥而不慎跌入山澗，任盈盈救他出澗而力竭暈倒在他背上讓令狐沖看到了倒映在澗水中的容顏，我們都不知道他們這一路會走到哪裡，令狐沖道什麼時候才能見到任盈盈是個十七八歲的相貌絕麗的姑娘。

不過，他見到了，我們也就放心了。

令狐沖偷親了任盈盈，結果捱了任盈盈一耳光，這脾氣確實大得很。但是我們不必為令狐沖叫屈。

要明白，任盈盈生氣是真的，但歡喜也是真的；因為到了此時，她已經確認，她是能夠擁有令狐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