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鎖麟囊》是程派名劇，講述的是富家女薛湘靈仗義疏財幫助貧女，後來落難得到報恩的故事。

富家少女薛湘靈出嫁那天，嫁妝豐厚，尤其鎖麟囊一物更是價值連城。途中遇雨，在春秋亭暫避，巧遇同來避雨的趙家，趙家貧窮，無力置辦陪嫁，趙家女兒趙守貞在轎中啼哭自悲身世。薛湘靈得知緣由後，慨然以鎖麟囊相贈，雨過天晴，二人各自散去。

六年後，薛湘靈遇洪水落魄於街頭，無奈入一員外家做了奶媽。後無意間看到鎖麟囊被供奉於員外家中，想及前事，恍然如夢，不由傷心流淚。員外夫人得知後詳加詢問，三易其座，薛湘靈方得知這位夫人就是自己當年接濟過的趙守貞。後薛湘靈全家人找來，故事以皆大歡喜收場。

我曾看過多次《鎖麟囊》，只覺故事美好，人物可愛，尤其唱腔婉轉優美，有繞樑三日嫋嫋不絕之感。其中還有兩個丑角丫鬟插科打諢，笑料頻出，但除此之外並沒有多少感觸。

那一天，閒來無事，心血來潮，從電視上搜出全本的《鎖麟囊》來看。當薛湘靈以養尊處優之身淪為別人家奴僕時，她悽然唱道：一霎時把七情俱已昧盡，滲透了酸辛處淚溼衣襟。我只道鐵富貴一生註定，又誰知人生數頃刻分明。想當年我也曾撒嬌使性，到今朝哪怕我不信前塵。……

是啊，不過數日前，她還是錦衣玉食大戶人家的夫人，有可以恃寵而驕的老孃，有相親相愛的夫君，有活潑可愛的兒子。沒想到，人生多變故，一場洪水奪走了她的一切，思之怎不讓人感慨萬千，悲從中來？

以前，我只是個觀眾，真的只是在看戲，雖然亦隨劇中人哭笑，卻只是蜻蜓點水般輕淺，帷幕落下，曲終人散，如夢初醒，或有嘆惋，也是為了劇中人，絕不會聯想到自己。如今，人到中年的我再看《鎖麟囊》，再次聽到這樣的唱詞，一怔之下，如煙往事紛沓而來，我不由得涕淚滂沱。

小學時，家裡有一本《紅樓夢》連環畫，是根據徐玉蘭、王文娟主演的的越劇電影改編的，我很喜歡其中人物的服飾和裝扮。有一天，鄰居女孩來找我玩，她畢竟長我幾歲，翻到黛玉焚稿，含恨而死那幾頁時，她竟然眼圈發紅，流下淚來，說：林黛玉太可憐了！我那時無憂無慮不諳世事，聽了只是好笑，覺得何至於此。後來長大一些，看《紅樓夢》小說，也只是鍾愛那些女孩子們採花斗酒，吟詩頌詞。

時過境遷，物是人非。多少年過去了，感受了幾多大悲大痛，經歷了幾多生離死別，我已不再懵懂天真，不曉世情。正所謂“人成各，今非昨”，“怕人尋問，咽淚裝歡”，只能“簾兒底下，聽人笑語”也！

此時翻過頭再想想林黛玉，那般弱小的人兒，又是那般幼小的年紀，便失去了自己的母親（後來又失去了父親），孤身一人來到賈府。每日裡留心著各路人的眼色，不敢多行一步路，不敢多說一句話，是何等的蕭索悽苦。而自己以前卻只是沉醉於大觀園的奼紫嫣紅，竟然從未理解過林黛玉的不幸。

很多感觸，只有經歷過才知道其中的滋味，很多事，只有若干年後才會明白。回憶當初，懊悔幸福的時光被我任性地揮灑，痛惜陽光般的溫暖被我無情地忽視。“當時只道是尋常”，曾經以為一切不會改變，一切都是永遠，誰知道頃刻之間，便是滄海桑田，覆水難收。

《鎖麟囊》是大團圓結局，好人有好報，一家老少皆平安，讓人看了笑逐顏開，心理上很是滿足。只是現實生活中，哪有那麼多的圓滿與美好，更多的是缺憾和薄涼。

中年再看《鎖麟囊》，只覺人生如戲，卻不是戲。（圖文源於網路）

本文發表於2019年7月5日《聊城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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