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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徵明:茗杯眠起味,書卷靜中緣

認識文徵明,對很多人來說,是藉著唐伯虎或江南四大才子一類的電視劇才識得的,但對於書畫愛好者來說,肯定是如雷貫耳之人,他可以說是繼蘇東坡之後的全才之人,不過側重點不同,他於詩詞來看,當然不能同坡老相匹。

而我認識他還真是從詩詞上識得的,我於書畫自是不通,僅止步於欣賞的水平,一筆臭字至今讓我汗顏,不過,對於書法和畫作,卻也能說個一二三來,低檔欣賞者還是說得過去的。

拂拭殘碑,敕飛字、依稀堪讀。

慨當初、依飛何重,後來何酷。

豈是功高身合死,可憐事去言難贖。

最無端、堪恨又堪悲,風波獄。

豈不念,疆圻蹙;

豈不念,徽欽辱,

念徽欽既返,此身何屬。

文字千載休談南渡錯,當時自怕中原復,

笑區區、一檜亦何能,逢其欲。

這是一首《滿江紅》,是當年他在西湖看見了宋高宗賜給岳飛的詔書的刻石,感抗金名將岳飛被殺害是“最無辜、堪恨又堪悲”的冤案,將矛頭直指皇帝,認為區區一個秦檜,是沒有能力置岳飛於死地的。

趙構才是風波獄冤案的製造者,岳飛不是死於秦檜,而是宋高宗怕中原恢復,徽宗、欽宗皇帝回來,自己的帝位不保,所以才痛下殺手,秦檜只是為其背鍋罷了。

當然,現在這個幾為常識,但在我們那個知識貧乏的時代,能從他的詞作中知道真相,也夠值得驕傲和顯擺一陣了,所以,我也由此知道了他的大名。

文徵明,名壁,字徵明,號衡山,江蘇長洲人即今蘇州人氏,明代著名的書畫家和文學家,曾官至翰林待詔,他與沈周、唐寅、仇英合稱“吳門四傑”,89歲逝世,私諡貞獻,故稱“文待詔”或“文貞獻”。

文徵明是個很特殊之人,他7歲還不能說話,直到11歲時方勉強能表達基本意思,“若鈍若愚,外若不慧”,與現在的“唐氏兒”無異,但其父親卻信心滿滿,“兒幸晚成,無害也。”認定他就是個大器晚成之人。

他父親是進士出身,曾任南京太僕寺丞,亦是朝廷命官,家學淵源極好,可他本人運氣極差,一個破秀才都考得很吃力,因字寫得太臭而被老師批評,列為最下等,自是回來後苦練書法,刻意臨學,日復一日地握管臨帖。

自考中秀才後,便一邊讀書一邊向更高的鄉試進軍,他與唐寅唐伯虎是好友,但二人在應試上卻天差地別,唐伯虎一考就中,還得了鄉試第一名,所以人稱“唐解元”,而他卻一連考了十次,全數鎩羽而歸,直到考到53歲方才罷手,這可花費了他整整27年的黃金年華啊。

他可能天生不喜歡那些拘文法、循章句、了無情趣的必讀之文,倒是對各種歷史和古今文集頗感興趣,他很早就結識了祝允明、楊循吉及唐伯虎這些大才之人,特別是同沈周的交往讓他受益匪淺。

沈周是有明一朝的大畫家,文徵明初一看見其畫的《長江萬里圖》便被驚豔了,遂拜其為師,傾盡全力將所有的畫藝教授給他。

他在書畫是頗具天賦,當時也呈名滿天下之勢,可就是一個白衣之身,無法踏入仕途,大家看著也著急,於是由時任工部尚書的李充嗣七弄八搞地,給他弄了個貢生的頭銜,封了個翰林院待詔,於是,文徵明也算是入仕了。

待詔,就是有一定技藝之人弄在一起,如那李白的詩待詔一樣,說白了,隨時聽候差遣陪皇帝玩的弄臣,俸祿不高,當然,李白應該除外,他僅皇帝的賞賜就能過得很瀟灑了。

不過,文徵明是給一心修玄求長生的嘉靖服務,那久不上朝,就呆在後院煉丹的皇帝,估計也沒興趣弄這些書啊畫的,文徵明在此也沒太大的意思,他也煩了,於是呆了幾年後,多次“上疏乞歸”獲准,拿著朝廷的退休金回鄉去了,時年57歲。

燕山二月已春酣,官柳霏煙水映藍;

屋角疏花紅自好,相看終不是江南。

放舟南下,一路山光水色,他退隱蘇州,翰墨自娛,詩、文、書、畫冠絕天下,府中亦是高朋滿座,曲水流觴,偶爾也會約幾位好友出遊,盪漾在湖光之中,沉醉於青山腳下,其樂融融,悠哉悠哉,這日子過得很是愜意。

在人們的印象中,這“江南四大才子”個個風流倜儻,香豔之事滿天飛,但這文徵明還真是個另類,他同唐伯虎雖為好友,行事卻大相庭徑,唐寅放誕不羈,他則內行淳古,二人完全不在一個路子上。

同唐伯虎才思敏捷不同,文徵明一直給人以木訥的感覺,但他卻是個有情有義的高古之人,不唐伯虎犯事,周圍之人都避之不及之時,唯有文徵明一如既往地支助和交往,而且還答應其將家人託為關顧的請求。

唐伯虎去投靠寧王,其實文徵明也是收到徵召的,他早就看出其中隱含的危機,找各種理由堅持不去,也苦勸唐同學不要前往,可惜未曾見效,後來唐伯虎碰得頭破血流,而文徵明則安然無恙,從中也可看出文徵明大智若愚的特性。

他一生只有一妻,連一個小妾也未曾有娶,同妻子情感厚篤,相敬相愛,白頭偕老,一生從未變過心,這可謂當時極少能出現的現象,現在看來很平常,但在那視偎紅倚翠為時尚之際,他這算是很奇葩之人了。

文徵明的畫師從吳門畫派領袖沈周,詩文隨古文大師、狀元吳寬,書法則拜師於書法大家李應禎,這些都是當時鼎鼎大名的殿堂級人物,所以,他的藝術成就是相當地高,文人騷客,詩文唱酬,山水寄情,書畫人生,是個十足的職業玩家。

傳呼曲巷使君來,樹下柴門懶自開;

老病迂疏非傲客,直愁車馬破蒼苔。

這是他寫的一首拒絕同那些俗官庸人往來的詩,他拒絕太守求畫,言明不以官僚為伍,雖說自述自己“非傲客”,但那怕“破蒼苔”而拒官千里的作派,也讓人能體味出他內心的高古和傲氣,我們從下面野史所記載他對待求書畫之人的態度中,也能看出他孤傲的性格。

“衡山先生於辭受界限極嚴,人但見其友里巷小人持餅餌一箬來索書者,欣然納之,隧以為可浼,嘗聞唐王曾以黃金數笏,遣一承齎捧來蘇,求衡山作畫,先生堅拒不納,竟不見其使,書不肯啟封,此承奉逡巡數日而去。”

他不習慣體制內生活,厭惡官場的傾軋,傲雪抗霜,風骨凜然,其遺世獨立的高潔人品,蘊育了他清逸幽靜的人文氣息,所以,無論是詩書畫文,都顯現著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韻味。

他雖說以戲墨弄翰自喻,但不可否認,這也給他帶來極大的財富,他“文筆遍天下”,求書覓畫之人多多,書載其“海宇欽慕,縑素山積”,這也給他的後人造福不少,難怪明末之時的文震亨,能“標榜林壑,品題灑茗”,寫出《長物志》這樣小資情結濃郁,展示中國古代文人生活的百科全書。

在他的藝術作品中,以書畫成就為最高,因為沒有太多的束縛,所以,他從古代文學中汲取養分,崇尚王維的詩中有畫,畫中有詩的美學思想,我手寫我心,在天地間縱橫馳騁,風致絕倫。

作為吳門畫派的中堅,他的畫作現在也是市場拍賣中的寵兒,雖然不及唐伯虎,卻也是千金難求之物,尤其是他的書法,以我的眼光,那是遠超唐寅。

因為我從小喜歡集郵,當年灣島曾出過五枚一套的中國書法藝術郵票,行、楷、草、篆自有王羲之等人代表,而隸書則是選取文徵明的作品,可見他的書法藝術達到了何等的水平。

當然,在兩岸發行的書畫藝術郵票中,文徵明上榜的內容多多,他的《後赤壁賦》、《惠山茶會圖》、梅蘭竹菊各種扇面等等,為這方寸藝術增光添彩,大大滿足了人們對美的需求。

橫塘西頭春水生,荷花落日照人明;

花深葉暗不辨人,有時葉底聞歌聲;

歌聲宛轉誰家女,自把雙橈擊蘭渚;

不愁擊渚濺紅裳,水中驚起雙鴛鴦。

文徵明的內心有很有隱者情結的,這也能從他的書畫作品讀出,他的這種人生追求化作筆墨語言道出,他的這類詩很多是題在畫作上的,這亦是他心靈歸宿的展現,正是因為這發自內心的空靈及以文怡畫,修心靜悟的創作心態,使得他的作品給人以清新淡雅,彷彿是來自天邊梵音的感覺。

同史上眾多的藝術大家相比,文徵明的聲名並不算高,甚至遠遜於他同時代的唐伯虎,但是,他晚年名滿天下,德高望重,是整個江南文壇的盟主,如果古代也評“德藝雙馨”藝術家的話,文徵明至少應該是能獲得提名的,而如趙孟頫或唐伯虎一流,總覺得少了什麼。

他是個心智極高,也極善良之人,有一件可充分說明他善良程度有多高,遠遠超出人們的想象。

他的書畫太有名,市場贗品頻出,有人將作偽者拉去他面前理論,他一笑了之,全然不當回事,頗有一付現在網上抄襲成風,人家抄我,是看得起我,也說明我寫得好的姿態。

更有甚者,有人拿著偽作請他簽名蓋章時,他也慨然答應,弟子不解問及時他答曰:凡是有能力收購字畫的,必然是家裡有餘財的富貴人家;而出賣字畫的,一定是因為家境困難,急需用錢;若因為我一句話而導致雙方無法成交,賣字畫的人家不是更要陷入困境了麼?

這是什麼樣豁達,什麼樣的胸襟,有幾人能做得到,他心容世事而不爭,意納萬物且自明,人活到極致,是素與淡,動若清風,靜如秋水,種種浮華過眼,猶如石沉大海,瞬間融合於寬和的心境之中。

他的人生軌跡很是簡單,一生無緋聞,也無沉浮之大事,十歲前在表面的智商遠低於同齡之人,所以,天才、學霸、別人家孩子這類的讚譽之辭與他是不沾邊的,他之所以能取得這般高的成就,其實就緣自於兩點,一是努力,二是長壽。

對一般人而言,長壽無非是延長了生命的長度,多了些享受生活的時間而已,而對文徵明來說,努力和刻苦是他的本色,加上他對藝術孜孜不倦地追求,於是便賦予了生命更加美好的意義。

他活得夠長,一直活到了89歲,這在普遍壽命低的古代,這是個比較驚人的記錄了,他活得通透,一生都與時間為友,從不怨天怨地,悲天憫人,在他的作品中,無論是詩文和書畫,都看不見那懷才不遇或恨天不公,亦無“天生我材必有用”的狂放,有的,就是灑脫淡然,有的,就是順天而為。

都說人生最大的幸福是五福鹹至,可五福所指為何,卻少有知道,無非是福祿財喜或平安一類,當然,各種說法都有,而我認為,在我認定的五福說法中,這“無憾善終”最是難求。

文徵明卻是這“無憾善終”的典範,他是在為人書寫墓誌銘時,毫無徵兆地離去了,史載其為未待寫完,“便置筆端坐而逝”,無災無病,自然死亡,未受一天病痛的折磨,亦無離世前各種的焦慮,一個“端坐”,好瀟灑,真讓人羨慕。

人有早成,也有晚達。早成者未必成,晚達者未必不達,我們從文徵明89歲時寫的《獨樂園記》中,能感受到他嫻熟凝練,秀潤雅緻,洗盡鉛華的韻致,達溫純精絕之境,呈登峰造極之勢,所謂“一覽眾山小”是也,而我們從那臻入化境的筆觸中,亦明顯能讀出那氣定神閒、從容灑脫的神情。

記得在人生前行的道路上,有個很著名的“竹子定律”,說的是竹子在地筍之時,數年間只長得幾釐米,而一旦出土,便會以每天幾十釐米的速度瘋長,六週時間就能長至15米,這用來比喻文徵明,是再合適不過的了。

人生路漫漫,如馬拉松一般,需要根據自身的條件安排好節奏,也許,我們在開始時,並不在第一集團中,但不著急,慢慢來,只要堅持,認定一個目標努力向前,就一定會達到那萬人歡呼終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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