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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人傳》~第151篇

不管你怎麼想怎麼看,趙孟頫嵬峩如高山,就聳立在那裡。

趙孟頫(1254年10月20日-1322年7月30日),字子昂,漢族,號松雪道人,又號水晶宮道人、鷗波,中年曾署孟俯。浙江吳興(今浙江湖州)人。

趙孟頫最為人詬病的是他身為趙氏宗室,卻入元為仕,被指責為沒有氣節。

趙孟頫是宋太祖趙匡胤兒子秦王趙德芳十世孫。他的五世祖為宋孝宗的父親、秀安僖王趙子偁、四世祖為崇王趙伯圭,宋孝宗賜祖父趙伯圭宅第於湖州,故而他的後代子孫在湖州生根開葉。趙孟頫的曾祖趙師垂,祖父趙希戭,父親趙與訔,仕南宋官銜頗高。

他十一歲時,父親趙與訔去世,由生母督學。然而,家道中落,陷於困頓。再加上他的生母又是繼室,而趙孟頫又是家中的第七個兒子,生活更是貧窮。顯赫的身世,在宋是本錢,在元是負擔。

趙孟頫十四歲時,被蔭補真州司戶參軍,這個官銜是需要排隊才能有機會上任的,是個領一份俸祿的職銜。在宋,趙孟頫從來沒有機會正式地做過官,甲戌年“授籤書高郵軍判官廳公事,未上”。而丙子年,南宋就投降了。

南方入元十年後,元朝廷又開始了強行“搜訪”人才。對趙孟頫來講,面對“搜訪”,他是矛盾的,他出身趙氏宗室,趙宋已亡,是不是忠趙宋,做遺民?但其所學,卻是要求他忠君愛國,出則為仕,兼濟天下。這也是歷朝歷代統治階級,尊孔、崇孔的主要原因。他的這種想法在《嶽鄂王墓》一詩中有所表現:

鄂王墳上草離離,

秋日荒涼石獸危。

南渡君臣輕社稷,

中原父老望旌旗。

英雄已死嗟何及,

天下中分遂不支。

莫向西湖歌此曲,

水光山色不勝悲。

詩中他批評了南宋政權確立的基礎,是自私和狹隘的。翻遍他的《松雪齋集》,絕口不提“忠臣”、“綱常”之類的詞。

至元二十三年(1286年),行臺侍御史程鉅夫此番南來,急需找一個能與江南士林對話的人物,而且,此人最好是趙氏宗室的傑出人物。趙孟頫聽說後,從湖州轉往入天台山,依附楊氏,目的為迴避程鉅夫的“搜訪”。但是,在一次應酬中,不小心為人察知,為元所獲。趙孟頫事後很後悔地寫道:“此次應酬失宜,遂有遠役之憂,奈何,奈何”一起被“搜訪”到的吳澄,也是被“強起”的。但是,吳澄不願出仕,可以放還,而趙孟頫是不能放還的。程鉅夫既然得到了趙孟頫,怎肯、也怎敢讓“池中物”袖手而去?趙孟頫在《罪出》一詩中無奈的說道:

在山為遠志,出山為小草。

古語巳云然,見事苦不早。

平生獨往願,丘壑寄懷抱。

圖書時自娛,野性期自保。

誰令墮塵網,宛轉受纏繞。

昔為水上鷗,今如籠中鳥。

哀鳴誰復顧,毛羽日摧槁。

向非親友贈,蔬食常不飽。

病妻抱弱子,遠去萬里道。

骨肉生別離,丘壟誰為掃。

愁深無一語,目斷南雲杳。

慟哭悲風來,如何訴穹昊。

趙孟頫被單獨引見入宮,去覲見元世祖忽必烈。忽必烈一見趙孟頫就很為喜歡。趙孟頫形象好,又才氣豪邁,讓忽必烈覺得碰到神仙中人。忽必烈命趙孟頫起草詔書,詔書寫就後,忽必烈大為稱道,字好文好,由不得感慨道:“說出了朕的心裡話。”

趙孟頫入朝廷後,有一次,為了制定相關刑法,召集百官於刑部。大家議定,凡貪贓寶鈔二百貫者,死罪。趙孟頫提出了反對,認為大幅度貶值的寶鈔怎麼能決定人的生死?有官員見他來自南方,以不瞭解元朝國情,想阻礙寶鈔的流行來指責他。趙孟頫給予了反駁:“我奉詔來議,不敢不言。人命的生死,必須要分輕重。以區區二百貫,取人性命,國法私法?你想以勢壓人,不講道理,這是萬萬不行的!”忽必烈知道此事之爭後,打算重用趙孟頫,但遭到了一些勢力的阻止。趙孟頫在《初至都下即事》 中不無得意的說道:

海上春深柳色濃,

蓬萊宮闕五雲中。

半生落魄江湖上,

今日鈞天一夢同。

由是,趙孟頫覺得忽必烈對他禮遇有加,知他、懂他,士為知己者死。他的態度才有了根本的變化。從忽必烈向趙孟頫詢問葉李與留夢炎的優劣的對話中,可窺其心。趙孟頫對忽必烈說:“留夢炎為人莊重厚道,很自信,多謀能斷,有大臣之才,他因為是臣父親的摯友,所以,臣瞭解他。而葉李只不過有讀書之能。他讀過的書我都讀過,他所知所能,臣也可以辦到。”忽必烈說:“留夢炎在宋朝為丞相時,對賈似道阿諛順從。而葉李當時雖為平民,卻敢於上書斥責賈似道,我看好留夢炎。你應該賦詩,規勸他一下。”趙孟頫給留夢炎寫了《譏留夢炎詩》一詩,詩中言道:

狀元曾受宋家恩,

國困臣強不盡言。

往事已非那可說,

且將忠直報皇元。

忽必烈看後大加讚賞,尤其是對後兩句更是讚不絕口。趙孟頫怎麼想的,全在對話中,也全寫進了詩中。

元仁宗在位,對趙孟頫最厚。延祐三年(1316年)七月,拜翰林學士承旨、榮祿大夫,知制誥、兼修國史,用一品例,推恩三代。元仁宗總是將趙孟頫比作唐代李白、宋代蘇軾,稱讚他“品行純正,博學多聞,書畫絕倫,又精通佛學及老莊之學,這些都是人所不及的。”

有心生嫉妒的人,搬弄是非,離間元仁宗與趙孟頫的親密關係。並上書不讓趙孟頫參與編修國史。仁宗說:“子昂(趙孟頫)是世祖皇帝選拔的,朕讓他在館閣中從事著述,是為了傳之後世。”還賜了趙孟頫鈔五百錠,讓侍臣普慶寺庫存中支給。仁宗知道,中書省必不肯付這筆賞金給趙孟頫的。趙孟頫有《大都紅門外海子上即事》言道:

白水青林引興多,

紅裙翠黛奈愁何。

底從暮醉兼朝醉,

聊復長歌更短歌。

輕燕受風迎落絮,

老魚吹浪動新荷。

餘不溪上扁舟好,

何日歸休理釣蓑?

延祐六年(1319年)四月,趙孟頫人老且病,管夫人又病發,趙孟頫懇請放還。於是,仁宗下旨,同意他還家。五月十日,管夫人道昇逝於臨清舟中,終不能逝於故土。趙孟頫的夫人管道昇也是個書法家,她存世的《我儂詞》,不知打動了多少人?管夫人獲悉丈夫將要納妾之後,特意寫了這首詞,趙孟頫看了《我儂詞》之後,不由得被深深地打動,從此再沒有提過此事。《我儂詞》詞曰:

你儂我儂,

忒煞情多;

情多處,

熱如火:

把一塊泥,

捻一個你,

塑一個我。

將咱兩個一齊打破,

用水調和;

再捻一個你,

再塑一個我。

我泥中有你,

你泥中有我:

我與你生同一個衾,

死同一個槨。

是年冬,仁宗又特遣使者催他回朝,趙孟頫因病未能成行。而仁宗也終於沒有等到這位老朋友的迴歸。

不管你怎麼想怎麼看,他取得的藝術成就,嵬峩如高山,就聳立在那裡,不言不語,讓後來人只能仰視。自他以後,楷書若想突破,只能另闢魏碑。他不遜色於前人,更不肯讓於後人。

他的繪畫,正如明人王世貞說的:“文人畫起自東坡,至松雪敞開大門。”這就是趙孟頫在中國繪畫史上的地位。趙孟頫提倡全面恢復“古意”,他一反北宋以來文人畫的墨戲態度,維護了文人畫的人格趣味。如果說唐宋繪畫的意趣在於以文學化造境,那麼,趙孟頫在其間起到了橋樑作用。如果說元以前的文人畫運動主要表現為輿論上的準備,元以後的文人畫運動以其成功的實踐逐步取代正規畫而成為畫壇的主流,那麼,引發這種變化的巨擘仍是趙孟頫。

趙孟頫提出“作畫貴有古意”,一轉北宋以來古風漸湮的畫壇頹勢,使繪畫從工豔瑣細之風轉向質樸自然。他提出以“雲山為師”,強調了畫家的寫實基本功與實踐技巧,克服“墨戲”的陋習。他提出“書畫本來同”,以書法入畫,使繪畫的文人氣質更為濃烈,韻味變化增強。而且一洗描摹作態,使繪畫賦予了文化內涵。

趙孟頫的繪畫,從技術上將鉤斫和渲淡、丹青和水墨、重墨和重筆、師古和創新,作了進一步提升。而且高逸計程車夫氣息與散逸的文人氣息綜合於一體,使“遊觀山水”向“抒情山水”轉化;造境與寫意、詩意書法在繪畫中得到了融洽,為以詩意化、書法化來抒發隱逸之情的逸格文人畫的出現,奠定了堅實的基礎。題山水畫,所鋪陳之“物境”,自然是“山水”之形象,也就是“泉石雲峰”之類。趙孟頫《題董元溪岸圖》,詩云:

石林何蒼蒼,油雲出其下。

山高蔽白日,陰晦復多雨。

窈窕溪谷中,邅回入洲漵。

冥冥猿狖居,漠漠鳧雁聚。

幽居彼誰子,孰與玩芳草。

因之髮長謠,商聲動林莽。

趙孟頫諸體皆精,楷、行書影響最廣,趙孟頫不僅是元代初期很有影響的書法家,而且是中國書法史上很有影響的書法家。他善於吸取他人的長處,尤為可貴的是宋元時代的書法家多數只擅長行、草體,而趙孟頫卻能精究各體。

趙孟頫的詩賦文章,清邃端莊,文思高古,有飄然出世之感。在趙孟頫的時代,趙孟頫與戴表元等人一起,力掃南宋卑弱、頹廢習氣。

盧秀輝有《贊趙孟頫》一首,詩云:

松高不知歲,水長走龍蛇。

本是宗室後,人妒亦難遮。

欲思寄人尾,才溢怎奈何?

遊觀山水處,伴行是風華。

引曲登雲唱,清溪探入渦。

我心寄此山,醉臥看日斜。

深思經有年,從此不蹉跎。

書畫成大家,不須俗客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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