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湯天德

1919年周作人在其著作”祖先崇拜”一文中一開頭就給我們的根源崇拜一個落後蠻風的大帽子,一百年過去了,這個傳統思想仍然是我中華民族超越宗教的共同信仰.

要正確瞭解祖先崇拜,就要從上古時期的生活開始說起.

上古時期人類以狩獵為生,在面對未知的崇山峻嶺,瘴癘森林,許多人出去狩獵之後就一去不歸,其實對大自然的敬畏皆來自於對死亡的恐懼與困惑,自然崇拜成為一種並非單純對自然恐懼所產生的敬畏膜拜,更多的是先祖們相信天地間有神靈主導著萬物的生死,於是對自然的崇拜演化出更虔誠的神格化精靈崇拜,伏羲與女媧蛇尾人身創造人類;商朝始祖”契”是母親吞了玄鳥的蛋生下的第一個男性;漢高祖劉邦是母親遇蛟龍而誕生；明太祖朱元璋的母親懷孕時夢中接受了神靈的藥丸，在生朱元璋時“紅光滿室”,從這些神話中不難發現,古代君王藉自然神靈的崇拜,強化了對百姓君權神授統治的洗腦作用.

然而,狩獵畢竟不可控因素太多, 於是人類以智慧設立陷阱,將捕獲回來的野獸進行圈養,而逐漸馴化成家畜,加上農耕的興作,人類開始了部落的集體生活.

帶領百姓改變生活方式的人成為部落的領袖,在部落裡是非常受到群眾尊重與敬仰的,尤其是那些能預知事物的領袖,人們便會將之視為神靈的代言人膜拜,當領導人過世之後,他們相信已故領袖的靈魂會變成精靈繼續保護著他們的子民,讓後代繁衍盛茂.靈魂不滅觀念地出現正好支援了人們對領袖懷念的情感轉移,並且安定了死亡對人們的恐懼,於是對其塑像膜拜,領袖崇拜成為與自然崇拜同樣重要的信仰.

人們對於與自己相同血源的奠基者,存在著與領袖崇拜相同的情愫,所以在中國人的心中,祖先是介於神,死者與鬼三者的交集,若對祖先奉祀有加,祖先會升級為神明保護子孫後代,若後代子孫沒有妥善奉祀祖先,祖先就會變成遊魂,讓子孫過得不好,其目的就是要讓子孫知道先祖的靈魂仍然存在,所以子孫對祖先的神靈必須真心崇敬,至誠奉祀,否則就會失去祖先的保佑，甚至還會降下災難。

然而鬼是什麼?鬼就是完全沒有子孫拜祭,深陷中陰身界的遊魂.這些得不到子孫祭祀的祖先就會成為孤魂野鬼,關籠在陰間地府裡,每年只有在農曆七月才能被放風到人間走走,人們會對這些孤魂野鬼提供與祖先一樣的供品,除了表現出推己及人的博愛精神外,更多的是告誡子孫一定要祭拜祖先,免得自己成為祖先後,後代不再奉祀他們的靈魂而成了孤魂野鬼.（關於祖先與後代的量子糾纏請參考祖先崇拜續篇）

歷史上就有許多關於受到祖先庇佑而得到好運的記載:

《史記·周本紀》中記載周武王於盟津會師諸侯及部落首領八百多人，他高舉文王的神主牌位宣誓討伐紂王的決心,得到了眾人的支援而軍心大振。後來武王牧野誓師，聲討殷紂王的種種罪行,武王告訴眾人紂王拋棄了對殷族祖先的祭祀，殷族的先人必不會保佑他,所以滅商的戰役一定會勝利,果然牧野之戰憑藉著祖宗的保佑,以寡擊眾,最終推翻了紂王的暴政。

西元1129年高宗之子元懿太子身故,同年金兵渡江南侵,經歷喪子之痛及外族的進犯,可說是心力交瘁,不想再戰的高宗放棄與金兵的戰鬥,選擇逃亡江南,建立南宋. 由於自己已無法再生育，大宋皇室的繼承問題令高宗憂心不已.當時縣令婁寅虎上奏皇上說:”宋朝之所以遭金賊所迫，是因為太祖得不到嫡系子孫的祭祀，心裡不高興，所以不再保護皇室。”, 後來高宗從太祖的嫡傳後裔中擇定了六世孫趙伯琮繼位為孝宗皇帝，此後南宋偏安江南繼續宋朝基業150餘年, 而杭州成為當時世界上最繁華的首都。

古人認為，人能立天地為人以及他所能獲得的一切，都是因為有了祖先才有的，就如同天紀創造了萬物一樣，《禮記》有載:“萬物本乎天，人本乎祖。”;沒有祖先就沒有我們後代的開枝散葉；沒有祖先的開基立業，就沒有子孫的安身立命,祖先就是我們的根,沒有根的蘭花只不過是風中隨時會被吹落的芳華。

俗話說得好:”吃果子拜樹頭”,一個連自己根都不認的人,是不會有好運的,縱使他逢廟必拜,見佛上香,也不如在自己的祖先牌位前敬奉一支清香來得管用,就是這種根深蒂固的觀念,所以中國人對祖先的崇拜成為一種超越宗教的共性崇拜.

中國人對祖先的誠敬,體現於”慎終追遠”這四個字,”慎終”就是對剛去世的先人事死如生, 慎敬終所, 也就是殮,奠,殯,葬合乎情理的處理,殮講究”尊重死者”,奠要是”悲而懷心”,莊子在養生主中說了個故事: 秦佚弔喪,講的就是要我們對待生死要發乎情而止乎禮.而殯葬強調”適福者居”,除了要為先人擇地以葬,每年還要在清明上墳祭拜之外,祖墳萬不可被破壞,《宋史·曹光實傳》就記載了盜匪破壞曹光實祖墳, 他聽聞後誓雪冤憤的事,足見中華民族對祖先崇拜的慎重性.

而”追遠”就是對先人”神主”的祭祀安奉(關於”神主”請參考本人拙著” 祭祖不是迷信而是歸根覆命,崇根懷本與先祖的量子共振”一文) .清朝王士禛說喪禮、葬禮、祭禮稱之為慎終追遠之三禮也.

在古代人們不僅重視祖先的墳墓而已,還會為祖先設立專屬的祭祀場所, 皇帝建太廟進行禘祭、郊祭、祖祭、宗祭、報祭五種祭典。禘祭是天子祭祀先祖的大典, 郊祭是天子在郊外祭天地的禮，並且陪祭祖先, 祖祭是祭祀開國之祖的祭禮, 宗祭是祭祀宗族長的禮, 報祭是祭祀報答有恩的祭禮,《禮記﹒祭法》中所說的就是報祭：“夫聖王之制祭祀也；法施於民，則祀之；以死勤事，則祀之；以勞定國，則祀之；能御大災，則祀之；能捍大患，則祀之。”

諸侯以下建祠堂,祠堂的功能除了祭拜祖先之外,族中只要笄冠男女婚事嫁娶,新添人口,族人新亡,金榜題名,族中大事都會在祠堂中舉行,祠堂成為宗族執行家族規矩最重要的地方.

中華民族對於祖先崇拜並不僅止於祭祀活動的舉行而已,更多的是對於在世子孫行為的規範.中國人相信,對先祖最好的回報就是”光宗耀祖” ,”光前裕後”,”顯親揚名”,而子孫在社會上功成名就是因為”祖上積德”的緣故,就是因為祖上德行端.正,才會生出優異的子孫.故更加深了中國人對祖先的尊敬崇拜.

當然其中亦有沙文思想者,藉”無後為大”,祖根不衍為由,而行納妾,通房,外室等歪風劣俗,助長了重男輕女的偏差觀念,這絕不是祖先之意,故萬不可取.

祖先崇拜是維繫中華民族五千年來文化不斷,民族不滅,宗族不亡的核心思想,它絕不是糟糠雞肋,它是中華文化承先啟後最重要的紐帶,是中華民族共同的精神依歸,讓我們繼續祭祖萬萬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