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笑傲江湖》諸多結局黯淡的人物中,“梅莊四友”是我覺得最讓人可惜的。
除了老二黑白子貪迷心竅終至成為廢人屬應有此報外,黃鐘公老成持重,禿筆翁一派率真,丹青生非常可愛,而結局卻是黃鐘公自殺,禿筆翁、丹青生被迫服下任我行所賜“三尸腦神丸”,失去了西湖孤山“梅莊”所體現的逍遙自在。實在可嘆可惋!
打破平靜生活的轉折點,在於他們看守任我行不力,造成後者重歸江湖。
對此,黃鐘公有過一個總結:
唉,玩物喪志,都因屬下四人耽溺於琴棋書畫,給人窺到了這老大弱點,定下奸計,將那人……將那人劫了出去。
沒錯,向問天正是利用了他們兄弟四人對琴棋書畫的痴迷,而藉由不明就裡的令狐沖的配合,將囚禁在西湖底下地牢的任我行救了出去。
但是,黃鐘公反思的還只是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甚至是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們四人身在事中又想置身事外。
同樣用黃鐘公自己的話來說:
我四兄弟身入日月神教,本意是在江湖上行俠仗義,好好做一番事業。但任教主性子暴躁,威福自用,我四兄弟早萌退志。東方教主接任之後,寵信奸佞,鋤除教中老兄弟。我四人更加心灰意懶,討此差使,一來得以遠離黑木崖,不必與人勾心鬥角,二來閒居西湖,琴書遣懷。十二年來,清福也已享得夠了。人生於世,憂多樂少,本就如此……
這是黃鐘公自殺前所說的話,自然是肺腑之言。裡面最值得關注的,正是“早萌退志”“心灰意懶”與“討此(看守地牢)差使”及“閒居西湖,琴書遣懷”之間的矛盾。
“梅莊四友”加入魔教之前有什麼身份、事蹟,書上沒介紹,我們也無從知悉,只是偶有一兩外表明他們都曾是江湖上了不得的人物。他們加入魔教,本為“行俠仗義,好好做一番事業”,結果卻完全不是這麼回事,各種等級威權,各種勾心鬥角,各種殺戮內耗,甚至出現東方不敗為上位暗算囚禁了任我行……於是他們心灰意懶,就申請到杭州來看守任我行,精力則都放在了琴棋書畫上面。
這看起來挺說得過去,畢竟加入魔教容易,要退教恐怕不簡單;能夠遠離黑木崖,遠離權力中心,至少“眼不見為淨”。
但問題是,他們真的遠離了黑木崖嗎?
真正的遠近,其實不是空間距離。就像泰戈爾那著名的詩句“世界上最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的距離,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不知道我愛你……”他們離黑木崖極近,因為他們與東方不敗最忌憚的人在一起。
也就是說,他們本身是作為東方不敗的一枚棋子存在的,而並沒有從權力鬥爭中脫離,甚至處在一個極敏感的點上。
既然是局中人,又怎麼能把自己當成局外人呢?
身為局中人,顯然必須防止出現任何對他們的職責帶來危險或者隱患的可能性;而自以為是局外人,則會因為僥倖而以為“沒什麼大不了”而忘了“一切皆有可能”。
所以,真正害了梅莊四友的,其實並不是他們沉溺於琴棋書畫,而是搞混了此身所在。
如果說這對我們有什麼啟示,我想也許應該是,我們想做什麼或者不想做什麼,都要乾脆利落,不要拖泥帶水,若即若離,陷自己於被動。
當然,話又說回來,人生在世,又哪有那麼清晰可辨,只有努力認清自己,找到平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