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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爾曼·梅爾維爾與他的《白鯨》

“就叫我以實瑪利吧。很多年以前,那時我的錢包癟癟的,陸地上看來沒有什麼好混的了,乾脆下海吧,去我們這個世界上佔絕對面積的大海里逛逛吧!”

經典的語氣,浪漫的開始,雄心勃勃、充滿生氣的捕鯨人,凝望著無垠的大海,呼喊著最原始的生命力和男人的勇氣,開始最生動最為飽滿、無所畏懼的人生探尋。

對十九世紀中葉赫爾曼·梅爾維爾寫的《白鯨》,評價譭譽有加。稱讚的人將其視為奇書,詆譭的人稱之為怪書,前者感到這是一部沖決了一切傳統問題藩籬的現代史詩一般的作品,後者則說它是“一鍋用羅曼史、哲學、自然歷史、美文、優美感情和粗俗語言熬成的文字粥。”

偉大都有爭議,需要時間對比。

1819年,作者出生紐約的曼哈頓,父親是商人,母親是美國獨立戰爭中一位英雄甘斯沃特將軍的女兒。他13歲喪父,家道從此中落。15歲開始謀生,當過薄記員、小學老師等,後來到捕鯨船上當過水手,再後來入美國海軍服役。他一共寫了六本小說,在當時都沒有得到較大關注,反響平平。中年之後,他放棄寫作專業,改任紐約督察員,閒暇時候寫詩自娛。1891年,在默默無聞中辭世。

1917年,卡爾·範多倫在其主編的《劍橋美國文學史》中稱之為“全世界文學中最偉大的海洋傳奇小說之一”,指出“正是那種思辨與經驗的獨特混合賦予《白鯨》以特有的力量”。作家勞倫斯認為《白鯨》是一部“無人能及的海上史詩”。有人評價,它是“美國文學史上的三大動物史詩”(《白鯨》;福克納的《熊》、海明威的《老人與海》)。

用捕捉鯨魚的主題,述說了人和自然,表達復仇情感的故事,是書的奇特之處,作者開始就雄心勃勃,就有書寫一本“鉅著”的想法,“你必須挑選一個巨大的主題”,鯨魚正是這樣一個“大至包羅永珍的題目”,可以盡情發揮。而“如果你以跳蚤為題,決然寫不出傳世名著來,儘管有人這樣嘗試過。”

托克維爾對美國文學有一個精闢的預言:“大體來說,一個民主國家的文學從不會表現出貴族文學工整有序,循規蹈矩以及講究技巧和藝術的特點。它往往忽視以至鄙視形式的完美。它的風格往往是奇特的。不正確的,累贅不堪,鬆散無度,而且幾乎總是強勁有力。狂放大膽。作家們會力求很快寫成,而不太計較細節的盡善盡美。篇幅短的作品較長篇鉅製更為常見,將會出現粗魯的未受教化的思想的勃勃生機,其品類眾多,且有異常的繁殖力。作家所致力的將是驚世駭俗多於取悅逢迎,用於引發激情之處多,用於滿足高雅品位之力少”。

《白鯨》就是這樣的代表,它並不在乎形式完美,如果是茨威格、納博科夫或者是王爾德看到這本書,一定會嗤之以鼻,但是,菲茨傑拉德、海明威會喜歡,書中從頭到尾都是內心的衝突,是生命力和激情的張揚,摻雜著知識展示和哲學思辨。

捕鯨代表著美國興起,是少數男子漢的事業,飽含著神奇的知識。在茫茫大海上,無所依靠,只能透過團隊努力,尋求捕獲巨大鯨魚,船隻隨時都會傾覆,面臨大海的吞噬,死亡是職業主題。22歲的作者,就在這樣的生活中盤桓,經歷磨礪。痛苦並不具有價值,對痛苦反思才有更深刻的價值,他的價值就在於留下這部給人深刻記憶的作品。

1841年1月3日,赫爾曼登上了捕鯨船“阿庫什尼特號”,成為了一名捕鯨水手。海上漂了4年,經歷了捕鯨、叛逃、重傷、與食人族生活、戀愛、殺人、入獄、逃獄、奪船等等複雜的經歷。25歲那年,他回到了美國,四年航海生活,給了他取之不盡的寫作素材,他開始寫小說,一連寫了6本以航海為主題的小說,賣得都不理想,其中這本被後人譽為世界十大小說之一的《白鯨》,當時只賣出了五本。

他和妻子依靠岳父救濟勉強維持生活。赫爾曼努力思考自己最想寫的東西。據說他的妻子就看到赫爾曼坐在書桌前,從早上到黃昏,卻沒有擠出一個字,但即便如此,他始終堅持追隨內心聲音。

在作者看來,“那些偉大心靈剎那間所堆積起的沉重痛苦,往往等於常人終其一生所經歷的全部平淡痛苦。因此,這種人物,儘管是一樁一樁苦難加起來的,然而,如果天意已定他們一生的經歷變成了整整一個時代的悲痛,而且完全是多次的剎那間的劇烈痛苦積聚起來的,因為哪怕是他們最微末的一點痛苦,就其高尚的性質來說,就抵得上低劣的人的一生的痛苦。”

全書50萬字,雜亂穿插著麥爾維爾的詩歌,寓言,航海知識,捕鯨生活,滔滔宏論等等。亞哈船長和大副們的自言自語,以及對生活的思考。這部書也被認為“部分是戲劇,部分是歷險故事,部分是哲學探討,部分是科學研究,部分是史詩”。

如亞哈船長的對話中,我們可以感受到一個孤單的船長對海洋愛恨交織的情感:

“整整四十年啊,亞哈捨棄了安謐的陸地,和可怕的大海鬥爭了四十年!說老實話,斯達巴克,在這四十年中,我在岸上還待不上三年呢。我想到我所過的生活,它孤寂淒涼;是用石頭堆砌起的城牆般的與世隔絕的船長生活,它從外邊的青翠的陸地所能獲得的同情只是那麼一點點——煩惱啊!沉重啊!幾內亞海岸稱孤道寡的奴隸主!——我從前想到這些,半信半疑,並不能理解透徹——我四十年來是怎樣盡吃些骯髒的東西——正說明我的靈魂是乾巴巴、缺乏影響的——最可憐的陸地人每天也能吃到新鮮的果子,而我呢,不吃人間的新鮮麵包,專吃我那發黴的麵包屑——遠走重洋,離開我拿過了五十歲才結婚的年輕妻子,第二天出發到合恩角去,只在我結婚的枕頭上留下一個凹痕。”

還有他對白鯨的仇恨,對生死的超脫:

“我不望太陽啦。喂,塔斯蒂哥!讓我聽聽你的錘子的敲擊聲吧。啊你們是我的三隻威武不屈的塔尖,你們是不碎的龍骨,唯一神荒鬼怕的船殼;你們是堅韌的甲板、驕傲的船舵和指向北極星的船頭,——雖死猶生的船啊!難道你就這樣撇掉了我而毀滅嗎?難道我連最起碼的破船船長的英名也撈不到嗎?啊,孤寂的生和孤寂的死啊!啊,我現在我覺得我的至高的偉大就寓於我的至高悲傷中。我整整一生所經歷過的勇敢的波濤啊,你現在儘管打四面八方排山倒海的來,在我的垂死的浪潮上再加上一層吧!我要滾到你那邊去了,你這殺人不眨眼又無法征服的大鯨;我要跟你扭鬥到底;到了地獄,我還是要跟你拼一拼;為了洩恨,我要朝你啐一口唾沫。讓所有的棺材和棺架都沉在一口大水塘裡吧!既然什麼都不可能是我的,那麼,我就把什麼都拖得粉碎吧,雖然我給捆在你的身上,我還是要追擊你,你這該死的大鯨!”

透過語言描寫,麥爾維爾塑造了亞哈船長這個成功角色。一個始終被複仇火焰炙烤著的人,身體的殘疾與心理的偏執、冷酷渾然一體,執念的強大到令人生畏。

在遭遇白鯨莫比迪克之前,麥爾維爾用了很大的篇幅寫“裴廓德號”捕殺其他大鯨的場面,都是為渲染莫比迪克的形象而作的鋪墊。驚心動魄的獵殺場面,處理大鯨屍體的詳細步驟,對於推進故事情節、吊起讀者的興趣,必不可少。

毛姆稱《白鯨》“莊嚴,雄偉,雄辯”。但是也說過這樣的話:“那些文章有種特殊風格,終其一生他都改不過來,就是不講節奏、不講理由亂用寓言神話、歷史人物、傳奇人物以及各類作家的典故。”

也如雷蒙德·韋弗所言:“他呼喚伯頓、莎士比亞、拜倫、彌爾頓、柯勒律治和切斯特菲爾德,也呼喚普羅米修斯和灰姑娘、穆罕默德和埃及豔后、聖母馬利亞和伊斯蘭教的女神……把他們漫不經心地揮灑在自己的作品中。”

讀麥爾維爾,感覺他有點像傳教士,在神壇上因為主場,拉拉雜雜什麼都說,所以有人說本作品是捕鯨大百科。但如果把關於鯨的百科知識去掉,作品確實是會失色不少,很多場景和情節的推動需要讀者具備一定的關於鯨類的常識。如果是跳蚤,會喪失很多好奇心。

麥爾維爾曾經說過,他怕他的作品被當作“恐怖的寓言,或者更糟糕更可憎,被當作討人嫌、叫人受不了的諷喻”。後期的分析,容易陷入這樣的陷阱之中,如同其他偉大作品的研究一樣,總是歧路亡羊。

這是一部描寫男子漢的心路歷程的書,是追尋生命意義的思考,在充滿鬥爭精神的序曲中,可以看到執著的船員,在浪花四濺的小船中,越過一個高過一個的浪尖,在顛簸跳動之中,將捕魚槍向鯨魚擲去。在尋求生存權力的鯨魚拼死掙扎之中,兩者都隨著巨浪起伏,被繩索牽引至命運的終點。

他們都知道,塵世之中,既然都必須攜帶枷鎖,承受自然生死考驗,那麼,從容接受最後的審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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