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英文散文集《短眠》讀後
多年以前,我讀過一篇名叫《閒人》的散文,讀完愣怔了好久,不知道這文章的作者,如何能在一篇短短的文字裡,將閒人的形象,塑造的那麼生動、那麼真切。那篇文章,我讀過一遍後,就深深地記下了。多年以前,我還讀過另外一位作者的文章,這次的記憶跟對閒人的記憶又有不同,文章題目沒記下,但文中的一些內容,卻長久地烙印在了我的腦海裡。
上面兩篇文章的作者,如今在陝西甚至全國境內,都赫赫有名,前者是賈平凹,後者是方英文。
賈平凹的作品很多,但我最為喜歡的,還是他的散文。他的散文生動、真切,富含情感,讀來很容易讓讀者產生共鳴,從而達到彼此呼應。方英文的作品雖然沒有那麼多,但他的文章,卻極有特色,極富個性,也就是說,他的文章,不管是小說還是散文,只消幾眼,你就知道那是他的佳作,別人無論如何也模仿不來。
偶然開啟他的散文集《短眠》,不由也就將它一口氣讀完了,讀完掩卷,不由莞爾。有時候,方英文的作品,會給人以驚世駭俗之感。比如他的長篇小說《落紅》和《後花園》,兩者的開篇都很令人駭然,一個是利用午休時間急著去找老婆“愛情”的中年男子,另一個是因為貪戀美色而至於憋尿到不得不跳火車的中年男人,兩部長篇的開局,都開得驚心動魄,頗有些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方英文味道。回頭再來說他的散文。
《短眠》這本集子,共收錄散文五十餘篇,作者最初給集子取名為《胡說》,出版前按照出版方的意願,將名字改為《短眠》,其實不管是《短眠》還是《胡說》,也都是作者書中的篇名,所以,書名的更改,對內容並無影響。
《短眠》開篇第一文,名叫《肉史》,剛看沒幾行,心頭就不免疑竇重生,暗想:天哪,散文居然也可以這樣寫?這簡直是在挑戰傳統嘛。
是的,沒錯,方英文即使在散文裡,也隨心所欲地大膽使用他的誇張和想象,所以,在他的筆下,跳蚤是可以用頭髮絲綁起來的,每天也是可以被放生的,至於說放生後的跳蚤,由“家畜”變成“野獸”,則完完全全就是方英文式的幽默了。
也就是說,我才打開《短眠》這本散文集沒多久,也就知道了方英文散文中與眾不同的一個特色,那就是,無處不在的大膽想象。方英文曾經說過,寫文章,具體到語言,如果不“非凡”,不如不寫。讀他的文章,也許你能深刻地體味到這一點。而他所說的非凡,大意是讓寫作者多動腦,多想新詞兒,多出新意,但卻絕對不是讓你走晦澀路線。
關於方英文的散文,曾有人用八個字這樣總結“滿篇胡說,但是有趣”。的確,方英文的散文裡,幽默無處不在,時常不經意間,就會出現令人噴飯的搞笑語言。下面隨便錄取幾個段落,讀者們不妨一起欣賞一下:
“然而起風了,下雪了,風裹亂雪穿街走巷。借路燈一看手錶,下夜三點啦。這段時間通常被稱作黎明前的黑暗,頂不住嘍。加之餓神襲來,一摸背篼,兩個小籠包子被凍成了兩個健身球。”
——《風雪夜緣》
“朋友問我,何以叫他約會前泡澡?我說,我也是臨時觸類旁通的,因為我正在廚房做飯,正在泡木耳。木耳又乾又硬,可是溫水一泡,它就舒展開來,就像領導給它題了‘大力發展’的詞一樣,激激動動的,顫顫悠悠的如黑蝴蝶綻放般招人疼愛了。由此推導,年齡偏大的人,要想瞬間年輕,也拿溫水泡一泡,大約也有復辟青春之效果罷。”
——《縮水》
“放屁當然不文雅,但放屁在家庭生活中,卻是一種民主音響,又能出其不意地化解矛盾。一次,我和妻子吵架,誰也不服輸,眼看要升級,方韻就插在我們中間,咚咚兩個大屁,一場可能很激烈的衝突就提前化為一笑了。兩個敵對的國家化干戈為玉帛,領導人友好地握手時,通常要放禮炮,方韻是否受了類似的啟發?”
——《父子瑣記》
“那麼閒書究竟有什麼用處呢?我想了想,至少有以下幾點用處:
一、花最少的錢獲得最高檔的享受。有人說書貴?那麼請看看西安的茶秀吧,最便宜的茶也要28元一壺。28元哪同學們,可以買一本精緻的好小說!二、多讀閒書可以撰寫出才華橫溢、感人至深的求愛信;三、多讀閒書可以讓你談吐風雅、氣質不俗,在社交場合招人喜愛;四、多讀閒書還有美容效果,尤其可以養目,不是常說某人長著一雙“會說話的眼睛”麼,那基本是文學書籍滋潤出來的;五、家裡閒書多,不招賊;六、可以喚起並強化你先天就有的慈悲情懷、仁愛之心……”
——《閒書的用處》
“但是出於虛榮,我故作思考狀,在朋友那大得可以養奶牛的客廳裡轉著圈子。‘我還差十來萬塊錢,’我以謙虛的語氣吹噓道,其實是差九十多萬。”
——《與富人相處的藝術》
“如果簽上說我兩年後要當省長,那麼在當省長之前的這兩年,我就不知怎麼度過了,很可能患上失眠症;要是簽上說我下半年要摔斷胳膊,那我恐怕要四肢健全地臥床半年。”
——《抽籤》
除過高超的想象、無處不在的幽默外,方英文的散文裡,也不乏最打動人心的真情。讀他的《出山》《聽敵臺》,那些少年的懵懂、青春的酸澀,如夏日的一股股山泉,不經意間流淌進讀者的心間,清涼、舒緩,播撒著最美最柔的真情浪花。
有人說,方英文是陝西作家中最不正經的一位。比如說到寫文章,他會這樣說:文章有時候,就要搔首弄姿。說到演講,他會這樣說:演講應該像戀愛時約會的路程,越短越好。當然他一旦正經起來,也一樣會循循善誘,比如關於寫文章,他曾說過:寫作的關鍵在於,將瞬息變幻的人性幽微態,定格、放大。
不管他是用了正經還是不正經的方式,不管他是用婦人的美臀還是胸脯打比方,在我看來,他闡述的道理都是一樣的。至於說這樣的描寫,會不時地出現在方英文的散文和小說裡,這個恐怕,要算他文章的另一大特色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