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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聞老舍先生之子舒乙逝世的噩耗,不由想到老舍先生已經離開55年了。最初關注舒乙,正是因為他和老舍的關係,想必很多人都是如此。而舒乙最初進入公眾視野,正是因為老舍先生去世。

舒乙

那天,北京最著名的作家老舍滿懷悲憤地離開了家,走出西直門後順著古老的城牆走到太平湖邊,在那整整坐了一天後縱身投入湖中,正如他筆下小說《四世同堂》中的祁天佑一樣。那天,老舍夫人胡絜青和兒子舒乙都不在家。老舍離開家時只是抱了抱在院中玩耍的小孫女,笑著對她說:爺爺走了,跟爺爺說再見

第二天清晨,一位住在天平湖畔的演員發現湖中好像漂浮著一個人,便將遠處的幾戶漁民喊了過來,七手八腳將湖中那具冰冷的屍體打撈上岸。結合岸邊放著的上衣制服、眼鏡和工作證,人們知曉了死者的身份——北京城裡最著名的作家、人民藝術家老舍。

老舍

現場的人趕緊打電話報了警,派出所的人很快趕到了現場。一會兒之後,法醫和文聯的人也趕了過來。除此之外,還有越來越多聽到訊息的人湧向太平湖。舒乙趕到現場之時,看見父親躺在河邊,被一張破席子掩蓋著。

此後,舒乙一直靜在老舍遺體旁的椅子上,任由身邊人來人往,只是靜靜地陪伴著父親。從上午到中午,從中午到下午,所有該來的人都來了一遍,又都走了。湖邊沒有路燈,天黑後便是一片漆黑。此時的舒乙才漸漸緩過神來,他無比悲痛地意識到:整個公園就只剩下父子二人,一死一活陰陽兩隔

天漸漸下起雨來,雨水落在臉上,令舒乙分不清流到嘴角的是淚水還是雨水。舒乙跪在老舍的遺體旁,掀開破席子撫摸著父親的臉。老舍的臉,竟是這樣冰冷!再算一下時間,老舍已經整整兩天兩夜沒進食了。念及此處,舒乙不禁萬分心疼父親,彷彿他仍活在這個世界上,又冷又餓又累。

老舍

舒乙又想起公園的看門人說,白天看見老舍獨自在這個地方坐了一天。他當時懷著怎樣的心情,一定非常猶豫、非常矛盾吧。可是,他最終還是選擇了離開……想著想著,舒乙彷彿感覺自己變成了一天前的父親。

就在這個時候,胡絜青和火葬場的人一同坐著車來了。之後,舒乙親手將老舍的遺體抬上了開往火葬場的車。等舒乙趕到火葬場補辦手續的時候,才知道父親的骨灰不被允許保留。對此,舒乙沒有去爭吵,只是默默地回到了家中。

老舍夫婦

不久之後,聽說瑞典文學院已經決定要將諾貝爾文學獎授予老舍,但因為老舍離開了這個世界,便將當年的諾貝爾文學獎授予了同為亞洲人的日本作家川端康成。聽到這個傳聞後,舒乙更為父親的過早離去感到惋惜、悲痛,也更加感受到了父親之死的沉重。

當時的舒乙並不是一個作家,對老舍的創作也並不是多麼瞭解,他只知道自己跟駱駝祥子同歲。舒乙出生那年,老舍正在創作《駱駝祥子》。在舒乙很小的時候,老舍便為他規劃過未來:如果沒有特別的天分,就不要從事文學;最好學一門手藝,能幹一個行當,比如木匠、車伕之類,總之長大後要能自己找到事來做

老舍一家合影,小男孩為舒乙

舒乙正好從小動手能力就比較強,也便樂意朝往老舍語氣的方面發展。到了1954年的時候,19歲的舒乙前往莫斯科留學,所學的專業叫做木材水解合成材料。這個專業當然不是研究怎麼當木匠的,而是研究如何用木材製取酒精和酵母。

舒乙留學歸來後,先後在南京林業研究所和北京光華木材廠擔任工程師,從事用木漿造酒的工作。老舍生前對舒乙從事的工作感到非常滿意,時常興奮地別人:我兒子在用木頭造酒

在老舍生前,舒乙一門心思撲在自己的工作上,從未花太多的時間關心父親的創作。但在老舍去世之後,舒乙卻開始對父親的作品產生了非常大的興趣。舒乙開始一遍又一遍地讀《駱駝祥子》、《茶館》、《龍鬚溝》、《四世同堂》、《正紅旗下》等作品。這或許是老舍的悲壯氣概深深震撼了舒乙,也或許是老舍之死及生平存在太多連兒子都不清楚的謎題。總之,舒乙漸漸走上了研究老舍的道路。

到了1978年,舒乙放棄了自己從事了20多年的木材研究工作,成為了一名老舍研究者。當然,舒乙之所以這麼做絕非是“啃老”,而是因為老舍生前留下了太多的謎題,比如老舍在美國那幾年的經歷,比如老舍創作《駱駝祥子》、《龍鬚溝》等名著的過程,比如老舍去世前後發生的事情。舒乙認識老舍生前的許多好友,他願意花時間去調查研究,許多問題將迎刃而解。

在舒乙研究老舍的過程中,當年與老舍之死直接相關的兩個人也逐漸浮出水面——一個是作家浩然,一個是女作家草明。在老舍逝世之前,草明曾汙衊老舍將駱駝祥子的版權賣給美國人,這不能說直接導致了悲劇的誕生,但無疑加速了悲劇的誕生。浩然則是當時的北京文聯中那夥人的頭頭,對老舍之死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草明

草明後來曾特意等人拜訪老舍夫人胡絜青,當面懺悔。草明說:當年自己對老舍先生造成了無可挽回的傷害,自己非常難受,難受,不來一下,身心非常不安,沒法平靜地活下去

但浩然的態度卻完全不一樣,他不僅沒有任何懺悔之意,反而一再發文章聲稱自己當年保護了老舍,悲劇之所以發生在老舍身上完全是因為胡絜青和舒乙反應麻木。浩然在文章中振振有詞地寫道:我與老舍的悲劇無關,若非家屬反應麻木,悲劇很可能也不會發生

浩然的說法不僅撇開了自己的責任,還將老舍最親近的家人“拖下了水”。大家都知道,老舍和妻子胡絜青的婚姻曾差點發生重大變故,經浩然這麼一說,難免有人會覺得胡挈青與舒乙對老舍態度冷淡,間接導致了悲劇的發生。這種不負責任的影射,無疑對老舍的家人造成了極大的傷害。

浩然

舒乙早已放下時間一門心思研究老舍,早已多方取證勾畫出了當年之事的完整經過。他看到浩然不僅不認錯,還妄圖潑髒水混淆視聽,氣不打一處來,心生了將浩然告上法庭的打算。舒乙曾這樣寫道:

對於老舍之死,小說家草明和浩然都是有責任的。當時的事情是歷史的事件,作為有責任的個人,我認為可以有兩種態度:一是沉默;二是懺悔與反思。而不應該有這樣的發言……他怎麼能一點自己的責任都不談,相反說家屬反應麻木?我們要控訴他,甚至要起訴他……作為老舍的家屬,我們很寬容我現在原諒草明,她已經老了。但浩然和浩然們,沒有任何自譴的能力,他們對這場大劫難,一筆帶過,輕描淡寫,向上一推了事;這已成了一個可悲的通病。

浩然

不過,舒乙儘管非常氣憤,但並沒有真的起訴浩然。或許,舒乙是在給浩然時間去醒悟。遺憾的是,浩然至死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錯誤。當然,更主要的原因其實是舒乙不想惹起那麼多是非,他只想安靜地做學問,這和他的處事態度有關。

對於自己的處事態度,舒乙曾形象地將之概括為“夾著尾巴做人”。咋一看,這簡直和老舍先生的風骨截然不同。要知道老舍生前可是曾一再強調:讀書人最可貴的就是那一點氣節!其實,舒乙的“夾著尾巴做人”也是一種氣節。所謂夾著尾巴,主要就是不主動顯露自己老舍之子的身份,踏踏實實憑藉自己的能力做出一番成就。

舒乙

因此,舒乙雖然放棄了原先的專業轉而研究老舍,但他從不以老舍之子的身份研究老舍,而是以一個普通研究者的身份去做研究。這從舒乙對老舍的稱呼中便可看出,無論是在文章中還是在公開場合,舒乙都儘量避免稱呼老舍為“我的父親老舍”或“我的父親舒慶春”,而是稱呼他為“老舍先生”或“老舍”(回憶父子之情的文章除外)。

舒乙本人也曾說過:自從研究老舍之後,我對父親的稱呼便變成了老舍先生。這既是對老舍的尊重,也是避免借老舍的名聲讓自己好辦事。在一些活動上,主持人介紹舒乙之時往往還是會特意強調“這是老舍之子”。對此,舒乙只得稍顯無奈地表示:

作為誰的兒子並不重要,一個人靠吃父輩的飯,是不可能在社會上站住腳的。當老舍先生的兒子有種壓力,但同時也是一種很好的動力,常提醒自己再努力一些,夾著尾巴做人。

舒乙和老舍

當然,舒乙雖然下定決心夾著尾巴做人,但他並非就處事圓滑、唯唯諾諾。相反,舒乙在很多時候非常硬氣。當然他並不是藉助老舍的名氣,而是憑藉自己的能力和品質。

為了保護老北京的歷史文化,舒乙曾多次上訪並利用畫作、文章發聲。當時不少人支援舒乙,但也有很多人反對舒乙這樣做,甚至給了他一個“愛國者導彈(搗蛋)”的稱號。但舒乙並不理會別人的讚賞或批評,只是堅信“說了不白說”,一如既往持續發聲。最後,在舒乙等人的一再呼籲之下,有關部門出臺了保護古都風貌的政策。

下面的這件事,更能看出舒乙的剛正不阿。當時,冰心因為翻譯過黎巴嫩大作家紀伯倫的作品,被黎巴嫩總統授予國家勳章,由黎巴嫩駐華大使頒發。活動主持人在介紹與會者時,先是介紹了一遍到場的“嘉賓”,後面才介紹正主冰心,再之後才是王蒙、蕭乾等老作家。舒乙對此極為不滿,曾毫不留情地批評道:

毛病出在不分場合不堪具體情況一律以官位來排位,把它當成衡量事物的唯一標準。這個相當迂腐的壞習慣,不僅敗壞風氣,而且常鬧笑話,完全違揹我們的幹部行為準則——當人民的公僕。

冰心

想必,大家看到此處會忍不住驚呼:這才是老舍之子該有的品性!事實上,類似的事情舒乙可沒少做。當然,他這樣做從不是為了作秀,為了突出自己的清高,只是實在按捺不住仗義執言的衝動。在更多的時候,他還是夾著尾巴做人,默默地研究,默默地寫作,默默地培養學生。

曾有人這樣評價舒乙:舒乙在父親去世後從文,改行,是出於一種使命感,而不是為了沾父親的光,他在文學上永遠無法超過父親,但他沒有被父親的光芒所遮蓋,而是以自己的力量立足於文壇,值得欽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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