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賀，可謂是唐代最悲情的才子。他出身高貴，卻家境貧寒；他才高八斗，卻無緣科場；他投軍報國，卻被迫返鄉；他躊躇滿志，卻英年早逝，李賀稱得上是“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的典型了。

他的人生雖只有短短的二十多年，卻給我們留下了無數的名言佳句。“雄雞一唱天下白”“天若有情天亦老”“黑雲壓城城欲摧”等膾炙人口的詩句，都是出自李賀之手。他以他的驚才絕豔，震驚了大唐詩壇，他以他的才思敏捷，為自己贏得了“詩鬼”之名，為自己贏得了與“詩仙”李白並稱的榮譽。

舉凡才子，大概都比較有個性。在李賀的時代，格律詩早已成熟，人人皆書格律，但李賀卻獨樹一格，不趕這個時髦，他的作品以歌行體，古體詩居多。在李賀的眾多作品中，有這樣一首《苦晝短》，名聲不顯，卻絲毫不遜色於那些傳世佳作。

飛光飛光，勸爾一杯酒。吾不識青天高，黃地厚，唯見月寒日暖，來煎人壽。食熊則肥，食蛙則瘦。神君何在，太一安有。天東有若木，下置銜燭龍。吾將斬龍足，嚼龍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自然老者不死，少者不哭。何為服黃金，吞白玉。誰似任公子，雲中騎碧驢。劉徹茂陵多滯骨，嬴政梓棺費鮑魚。

01嘆命短

“飛光飛光，勸爾一杯酒。吾不識青天高，黃地厚，唯見月寒日暖，來煎人壽。”詩人想象奇特，對時間以“飛光”相稱，親切自然，把酒言歡，頗有李白“舉杯邀明月”之感。李白蘇軾邀月，尚且有月可賞，李賀與“飛光”對飲，無形無蹤，大膽新奇。

飛光啊，飛光，我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我眼前只看到日月輪轉，慢慢地煎熬著人的壽命。“食熊則肥，食蛙則瘦。神君何在，太一安有。”回到人生現實，人活一世，離不開的就是吃吃喝喝，“食熊”“食蛙”都逃不過生死大限，“神君”“太一”又有何人見過？

面對著歲月蹉跎，李賀也難免俗人之嘆。眼看著自己年歲漸長，滿腔壯志無處安放，空有才華報國無門，李賀也與你我一樣，難免發發牢騷。

02做美夢

“天東有若木，下置銜燭龍。吾將斬龍足，嚼龍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自然老者不死，少者不哭。”面對苦悶現實，詩人也難免幻想。

若木神樹

“若木”是出自《山海經》的神樹，與扶桑神木相對，扶桑在東，若木在西，是太陽落下的地方。“燭龍”是中國古代神話中的鐘山山神，據《山海經》中記載，燭龍長千里，也是章尾山山神。赤紅色，身長千里，睜開眼就為白晝，閉上眼則為夜晚，吸氣為冬天，呼氣為夏天。

燭龍

詩人想象著自己斬斷若木與燭龍，使太陽不落，使四季不轉，使時間永固。這樣人們自然不用擔心生老病死，詩人也不用心急，慢慢等待，自然會有出仕的機會。

03諷痴人

“何為服黃金，吞白玉。誰似任公子，雲中騎碧驢。劉徹茂陵多滯骨，嬴政梓棺費鮑魚。”自古以來，對仙人的迷戀，對長生的渴求，就是無數帝皇共同的追求，在李賀看來，這些都是痴人妄想。

仙人承露盤

據說漢武帝曾建仙人承露盤，以調甘露，飲玉屑，謀求長生。秦始皇派方士海外訪仙，也是茫茫無果，身死之後，為掩異味，曾耗費鮑魚無數。“多滯骨”“費鮑魚”之句，滿含的是李賀的輕蔑與嘲諷。秦皇漢武，是何等的英明智慧，但在生死之道上，卻是如此的看不透，這樣的沉迷，也難怪李賀要譏嘲了。

徐福出海訪仙

晚唐時期，皇帝沉迷方術之下，追求長生已在貴族階層蔚然成風。唐憲宗李純“好神仙，求方士”，曾任命一個名叫柳泌的江湖術士為台州刺史。大臣們進諫，他卻說：“煩一州之力，而能為人主致長生，臣子亦何愛焉。”

李商隱在《賈生》一詩中曾有“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神”一句，也是對晚唐皇帝沉迷長生的嘲諷。

面對如此現狀，李賀又怎能不悲，怎能不嘆呢？

這首《苦晝短》雖然在李賀的諸多詩作之中聲名不顯，但語言大膽直白，想象新奇，有議有諷，也算是一篇難得的佳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