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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界上可怕的不是針鋒相對的批評,而是暗藏殺機的吹捧。

一、城邦雖然屬於衛士,但他們根本不幸福呀!

在蘇格拉底講完該如何防範統治者的助手反噬其主人——公民後,也就進入到了《理想國》的第四卷。

在第四捲開頭,阿狄曼圖又被柏拉圖被安排上場擔當蘇格拉底的配角。

他說:“蘇格拉底,如果有人反對你的主張,說你這樣做並不是在使這些衛士非常幸福,而是在使他們成為自己不幸福的原因,那麼你將如何辯解?”

也就是說,按照蘇格拉底所說的,並且立法嚴格執行的那樣,雖然“城邦確實屬於他們,但他們不能從城邦得到任何好處,不能像平常人那樣擁有土地,建造漂亮寬敞的住宅,置辦各種適用的傢俱,用私人的獻祭來討得諸神的歡心,款待賓客,也不能享有你剛才所提到的金銀財富,以及那些期待幸福的人通常所擁有的一切”。

而且,因為是常備的職業士兵,“人們會說,他們在城裡無所事事,就像一些僱傭兵,除了站崗放哨以外就沒別的事可做了”。

蘇格拉底聽完之後表示,像這樣的指責還可以說出許多,比如:“人們還會說,這些人除了食宿免費以外,不能像其他人那樣領取薪酬;如果他們想去旅行,想給情婦送禮,或者想要像其他被視為幸福的人那樣在別的方面花錢,他們都無法憑自己的積蓄來做到”。

其實,這樣的指責就源於當時人們對斯巴達人的諸多不理解,在外人看來,特別是像雅典這樣富裕、享樂主義橫行的城邦,斯巴達人的生活簡直不是人過的。

還有一個錫巴里斯人在嘗過斯巴達人喝的黑湯(可能和今天拉哥尼亞的以豬血熬製的血湯相似)以後,大聲高呼:“難怪斯巴達人如此不要命,因為死了以後就不用喝這玩意兒了。”

因此,如果讓理想的城邦的衛士過斯巴達人一樣的生活,在阿狄曼圖這些雅典貴族子弟看來,簡直太太太……不幸福了,站在他們的角度,根本無法想象有誰會心甘情願如此。

小知識:消失的錫巴里斯

錫巴里斯是古希臘的一個城邦,在公元前720年由希臘四大主要民族之一的亞該亞人建立。

它有著天然優良的港口,是重要的通商口岸,還有豐饒的腹地,以富有、生活奢侈、享樂主義著稱。

據說,他們奢侈到總把玫瑰花瓣撒在床上睡覺;較富裕地區的道路會用布篷遮蔽,躲避日曬雨淋。

如今,本來原意指錫巴里斯人民的Sybarite,被演化引申為了“奢靡逸樂的人”。

公元前510年,繁華、富甲一方的錫巴里斯城從古希臘的版圖上消失了。

滅掉它的是另一個城邦——克羅頓,在攻下錫巴里斯後,克羅頓軍隊大開殺戒,將戰俘盡數處死,所有建築夷為平地,之後還在廢墟上放了一把大火,又把附近的一條河引過來,把灰塵瓦礫衝得一乾二淨,從此,錫巴里斯成了一座消失的城市。

直到2500年後,依靠先進的科學技術,歷史學家才找到錫巴里斯的遺址。

但是,他們又不得不面對另一個難題,這個在當時的古希臘最富有的城邦,並且無論經濟還是軍事都遠勝周邊城邦,而且兵力還是克羅頓的四倍(30萬人),怎麼會輸得這麼慘?

據說當時畢達哥拉斯住在克羅頓,是他用音樂打敗了錫巴里斯。

當時,兩軍在錫巴里斯城外開戰,當兩軍離得差不多一箭地的時候,畢達哥拉斯讓鼓樂手奏起了錫巴里斯節日遊行的樂曲,結果錫巴里斯戰馬一聽到熟悉的音樂,便整齊地邁開舞步,像夢遊一般,根本不聽主人驅使。

原來錫巴里斯為了在節日遊行中顯得更優雅,命令它的騎兵將戰馬訓練得可以跟著固定的音樂節拍起舞。

結果,音樂卻成了死亡旋律,趁對方陣腳大亂,克羅頓士兵迅速攻進了錫巴里斯城。

當然,這裡面還有一個更為根本的原因,那就是當時的錫巴里斯法官泰利斯不得民心。

而這場戰爭的導火索引燃於泰利斯霸佔了500多個市民的財產,這些人逃到了克羅頓,泰利斯逼克羅頓交人,否則就是敵人,為了給這些難民求情,克羅頓一連派去30名特使,但這30人都是有去無回,克羅頓人被激怒了,選擇了戰爭。

由此縱觀人類歷史,每每朝代更迭,戰亂紛爭,根源之根源往往就是貧富的嚴重不均,正如孔子所說,有國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

二、各司其職,才能獲得天性賦予的那一份幸福

對於上面這些質疑該如何辯解呢?

蘇格拉底對此發表了一段長篇大論,邏輯清晰,一氣呵成,非常精彩,推薦大家細細品讀。

蘇格拉底指出,“只要明白提出這些指責的思想,我們就知道該用什麼方式進行回答。”

最簡單的證明是,“如果有人過著這樣的生活,並被證明是最幸福的”,那麼就“一點都不值得奇怪了”。

再說,“在建立我們的城邦時,我們所關注的目標並不是個人的幸福,而是作為整體的城邦所可能得到的最大幸福。”

蘇格拉底的意思是,不要忘記我們建立理想的城邦的初心是什麼。

當初就是無法從個人的角度對正義作出定義,辯論出個所以然,所以才轉為由大及小,從大的城邦論證出大的城邦的正義,然後再由其推衍出小的個人的正義。

接著,蘇格拉底簡要地回顧了一下曾經的初心:

“因此我們的首要任務是確定一個幸福城邦的模型,我們不能把城邦中的某一類人劃出來確定他們的幸福,而要把城邦作為一個整體來考慮。”

也就是說,即使確定了某個人的、某一類人的幸福,也不能由此類推城邦就是幸福的,應該將城邦視為一個整體,從這個宏觀角度觀察它是不是幸福的,而不是糾纏個體、區域性的幸福,同時,個體、區域性都要以整體的幸福、整體的美為重、為核心,讓自己適宜整體,為整體的幸福、整體的美做出貢獻,而不是反過來,否則整體不僅不會幸福,不會美,甚至還會潰散,國將不國。

然後,蘇格拉底以一個比喻進行了闡述,讓人們更容易理解:

“就好像我們在給一座塑像著色,而有人走過來指責我們,說我們沒有給塑像最美麗的部分塗上最美麗的色彩,因為眼睛作為塑像最美麗的部分沒有塗成紫色,而是塗成黑色了。”

“我們會回答說,好朋友,你別指望我們會把眼睛塗成這種樣子,以至於使它們根本不像眼睛,也別指望我們對塑像的其他部分這樣做,請你注意我們給塑像的各個部分塗上的顏色是適宜的,能使整座塑像顯得美麗。這樣的回答我們認為是合理的,公正的。”

“所以,你現在一定不能要求我們賦予衛士如此這般的幸福,以至於使他們根本不成其為衛士了。”

“你要知道,以同樣的方式,我們也能讓農夫身穿官員的袍服,頭戴國王的金冠,而地裡的活他們願意幹多少就幹多少,我們也能讓陶工斜依臥榻,圍著火爐吃喝玩樂,至於製作陶器的事情則想幹就幹,不想幹就不幹,以同樣的方式我們可以使所有人幸福,而這樣一來,也許整個城邦就幸福了。”

“但你別催著我們這樣做,因為如果我們聽從你的意見,那麼農夫將不成其為農夫,陶工將不成其為陶工,其他各種人也將不再是組成國家一個部分的那種人了。”

所以,是人,是分工的人因為需要合作才自發地走到一起組建起了城邦,然後才有了城牆、建築、道路、橋樑等。

人是城邦的核心,人透過分工合作構建起一環連線一環的關係網路,然後才有了物理的城邦。

可想而知,一旦社會分工徹底混亂,人們都不再從事自己的本職工作,這個由供需構建的網路馬上就會面臨分崩離析的危機。

“不過,這種情況出現在其他人身上都還問題不大,比如一個皮匠腐敗了,不願幹皮匠的活兒,但並不會給國家帶來什麼巨大的危險。”

“但如果作為法律和國家保衛者的衛士如果不成其為衛士,而僅僅只是看上去像衛士,那麼我們要你注意,整個國家會由此而完全毀滅,反之,只要衛士還是衛士,他們就決定了國家的良好統治,決定了國家的幸福。”

“如果說我們正在塑造的衛士是捍衛我們自由的真正衛士,那麼他們最不會傷害國家,而那些與我們主張相反的人心裡所想的只是在宴席上飲酒作樂的農夫,而不是作為城邦的一個組成部分的農夫,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和我們想的是兩碼事,他心中想的不是國家。”

“那麼,請考慮,我們的目標到底是在任用這些衛士時注意他們最大可能的幸福,還是將這件事納入作為整體的城邦的發展過程來看待,這些輔助者和衛士(統治者)受到約束和勸導,要他們竭盡全力做好自己的工作,對其他各種人也要這樣做。”

“這樣一來,整個城邦將得到發展和良好的治理,每一類人都將得到天性賦予他們的那一份幸福。”

城邦是由一群個體組成的整體,就如同一臺機器,每個個體都是這臺機器的一個零件,他們有著自己與生俱來的天賦以及相對應的功能,大家只要各司其職,充分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將天賜的功能淋漓盡致地發揮出來,分工合作,整臺機器就能良好地運轉,整體好,個體也會好,大家才能得到天性賦予自己的幸福。

而衛士則是這臺機器中最為關鍵的零件,是決定機器生死的零件,他們從內到外對機器進行保護,保證機器整體以及其他個體零件的正常運轉,所以,其他個別零件偷偷懶,可能不會有太大影響,可是衛士一旦掉鏈子,就等於保護出現了漏洞,即使只是一個衛士,也可能如同千里之堤潰於蟻穴,整臺機器的內外安全由此而受到威脅,這樣的威脅後果嚴重,很可能就是機器的整體垮掉,所以蘇格拉底說衛士決定了國家的幸福。

如果還是用由大及小的角度看,就像歌裡唱的那樣,“國是家在的國,家是國裡的家,沒有國,哪有家”,沒有國家的幸福,家庭和個體的幸福又從何談起呢!

同時,我們要注意到蘇格拉底所說的“天性賦予的那一份幸福”,這說明在他看來,幸福與天性是強關聯的,天性不同,幸福也不一樣,也就是,你的幸福和我的幸福會因為我們的天性而不同,你覺得吃喝玩樂是幸福,但在衛士那裡,可能在疆場痛殺仇敵才是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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