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是日多博泥孩兒，端正細膩，京語謂之摩猴羅，小大甚不一，價亦不廉，或加飾以男女衣服，有及於華侈者，南人目為巧兒。”

——宋·金盈《醉翁談錄》

宋元之時，有一種漂亮可愛的泥塑玩偶風靡大江南北，北方官話裡叫它“摩睺羅”，吳儂軟語則稱其“巧兒”。在著名相聲段子《拴娃娃》裡提到的那種泥孩兒，就是從摩睺羅演變而來的。

其實，這就是一種孩童型的小玩具，有泥塑的、瓷質的，也有玉雕的，精緻的摩睺羅甚至會“戴短簷竹子帽，披金縷小衣”，細微處如眼睛毛髮都栩栩如生。是不是跟今天的芭比娃娃頗為相似呢？

根據文獻記載，這樣的東方娃娃起於唐朝，盛於宋元，一直到明清都廣受大家喜愛。

摩睺羅，也稱磨喝樂，摩喉羅、摩猴羅等，是梵語的音譯，典出印度佛經中的神“摩睺羅迦（Mahorage）。

本來在印度佛經裡，這位大神是個蛇首人身的厲害模樣，但在中國經歷大刀闊斧的改革後，變成了眉清目秀、脣紅齒白的萌物。

在唐代時，摩睺羅之名已經出現，據唐代文學家段成式《酉陽雜俎》載：道政坊寶應寺“有王家舊鐵石及齊公所喪一歲子，漆之如摩睺羅，每盆供日出之（盆供日就是七月十五中元節）。”

而在同一時代的敦煌的文獻中也出現了摩睺羅的身影：“庚申年七月十五日于闐公主施捨紙布花樹及臺子簿”裡面列著“摩睺羅壹拾”。

從這些記載來看，唐朝的時候，摩睺羅已經不算是什麼稀罕玩意兒了。不過在當時，玩摩睺羅、供奉摩睺羅尚未形成風尚。

到了宋朝，人們對於摩睺羅的喜愛和追捧可以從大量的文獻記載中得到體現。

《東京夢華錄》雲：“七月七夕，潘樓街東宋門外瓦子、州西樑門外瓦子、北門外、南朱雀門外街及馬行街內，皆賣磨喝樂，乃小塑土偶耳。悉以雕木彩裝欄座，或用紅紗碧籠，或飾以金珠牙翠，有一對直數千者”；

《歲時廣記》雲：“磨喝樂南人目為巧兒。今行在（杭州）中瓦子後市街眾安橋，賣磨喝樂最為旺盛。惟蘇州極巧，為天下第一。進入內庭者，以金銀為之”；

《武林舊事》載：“七夕節物，多尚果食、茜雞，及泥孩兒號‘摩睺羅’。有極精巧，飾以金珠者，其直不貲”……這波熱度更是直接維持到了明清。

看來，跟唐代相比，宋朝人對於摩睺羅的熱愛程度顯然上升了一個臺階，摩睺羅中也出現了更高階的產品，以至於一對兒能賣到幾千錢的高價。

既然是風靡全國的娃娃，當然湧現了不少知名匠人。

當時的蘇州就是各知名的摩睺羅產地。人們只要來遊玩，就會買當地產的摩訶羅。

製作精美的摩睺羅還被當作藝術品來收藏，史書記載，有人把自己收藏的娃娃擺在床上，天天擺弄也不嫌膩。

在一眾蘇州知名工匠中，木瀆的袁遇昌以高超的手藝聞名天下。由他親手製作的一對摩睺羅，不過六七寸高大小，但每對要賣到三四十緡（一緡就是一串錢）。

而且他還能做出泥美人或者有人物故事的泥娃娃，以16件為一套。真不知道那個年代，有沒有因為收集這種高價正品“手辦”而傾家蕩產的呢？

南方有巧匠，北方也有能工。

陸游在《老學庵筆記》裡寫道：“承平時，鄜州（今陝西富縣）田氏作泥孩兒，名天下，態度無窮，雖京師工效之，莫能及。一對至值十縑，一床至三十千；一床者或五或七也。小者二三寸，大者尺餘，無絕大者。予家舊藏一對臥者，有小字雲‘鄜畤田玘制’。”

這段記載說的就是這位陝西工匠田玘，一手絕技無人能及，人家怎麼模仿也造不出來，他做的摩訶羅，小的不過二、三寸，大的也就一尺高，但是賣出的也是天價。

不過，要論貴重，當屬南宋皇家作坊“修內司”特供的摩睺羅了。

據《武林舊事》記載，每逢七夕，修內司都要循例進獻十桌摩睺羅，每桌三十個，大的高達三尺。有的用象牙雕刻，有的用龍涎、佛手等名貴香料製作，渾身以鏤金珠翠裝飾，娃娃的服裝、釵環配飾、手裡的玩具，乃至頭髮都是用七寶（金、銀、琉璃、玻璃、硨渠、珊瑚、瑪瑙）製成，估計隨便一個都夠窮人家活好些年頭的了。

在文章中引用的文獻裡，我們可以發現摩睺羅貌似和七夕有很深的淵源，這是為何呢？

雖然現代生活中，我們已經習慣把七夕當成是中國情人節來慶祝，但古時候，七夕卻是女子們聚集在月下乞巧、乞美、乞姻緣和乞子的日子，可以說是個標準的女兒節。

摩睺羅就是女子們乞子時必不可少的東西（“七夕 ，俗以蠟作嬰兒型形，浮水中以為戲，為婦人宜子之祥，謂之化生。俗謂求子巫術。本出西域，謂之摩睺羅”《歲時廣記》）。

1989年5月，考古學家們在河北邯鄲市峰峰礦區農電局南側發現了一座金代墓葬，墓誌銘上面清晰地刻有“泰和二年八月十三日亡過崔仙奴”的文字。由此可知墓主人名為崔仙奴。

在崔仙奴的墓中隨葬了5件紅綠彩人物俑，有騎鼓的，抱狗的男孩，也有捧化妝盒的女孩……這正是一組瓷制摩睺羅，只是不知道這位崔仙奴生前是否乞子成功呢？

“捏塑彩畫一團泥，妝點金珠配華衣。小兒把玩得笑樂，少婦供養盼良嗣”。

在中國的神話中，女媧娘娘正是用泥塑造了人類，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我們的祖先相信這些泥娃娃能使人丁更加興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