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唐詩選本例如《唐詩三百首》、《唐詩別裁集》、《唐詩正音》、《唐詩選》、《唐詩解》以及唐人選本《河嶽英靈集》、《國秀集》等,都選了崔顥的黃鶴樓詩,這首詩曾經使大詩人李白為之擱筆。李白登黃鶴樓曾經說:“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顥題詩在上頭。”《唐詩正音》在崔顥這首詩題目下面注云:“此篇太白所推服,想是一時登臨、高興流出,未必常有此作。”是的,崔顥的詩名怎能和李白比較呢?這樣的是的確只是“一時登臨、高興流出”,崔顥別的詩不能都像這首詩一樣好,這也是事實。但李白如此“服善”,並且積極的表揚崔顥,也真正是難得的了。
崔顥原詩是這樣的:
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餘黃鶴樓。
黃鶴一去不復返,白雲千載空悠悠。
晴川歷歷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
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
第一句“昔人已乘黃鶴去”,有許多地方,例如《全唐詩》、《唐詩正音》以及《河嶽英靈集》、《國秀集》等都作“昔人已乘白雲去”。《唐詩解》在第一句下面注云:“諸本作白雲,非。”後來的《唐詩三百首》,便一律改成“昔人已乘黃鶴去”了。究竟應該是乘白雲去呢,還是乘黃鶴去呢?這是一個問題。
還有人懷疑“乘白雲”三字是否妥當,我們根據劉禹錫《三鄉驛樓伏睹玄宗望女兒山詩小臣斐然有感》雲:“天上忽乘白雲去,世間空有秋風詞”。知道“乘白雲”是唐朝詩人常有的句法。後來王灼的《碧雞漫志》有云:“忽乘白雲去,空有秋風詞,譏其無成也。”
《吳禮部詩話》中說:“會崔顥黃鶴樓詩題下自注雲:‘黃鶴乃人名也’。”如果黃鶴真是人名,那上一句一定是乘白雲而不是乘黃鶴了。並且有人說照藝術的勻稱規律,第一句作白雲,第二句作黃鶴,第三句作黃鶴,第四句又作白雲,這樣安排是比較好的。但是如果作者用的是“費文禕登仙駕黃鶴返憩於此”的典故,那就應該是乘黃鶴而不是乘白雲了,而且照整首詩的氣韻來說,還是乘黃鶴比較更酣暢些。
這首詩的八句緊緊結合在一起,傳達出一個渾凝的詩感,這是一般律詩做不到的。前四句敘出樓名的由來和個人的起興的道理,後四句即景生情發出無窮的感慨,氣魄宏大,境界自高。
黃鶴無蹤,白雲空在,“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大有陳子昂《登幽州臺歌》的浩然情懷。一二兩句,看起來好似普通敘述,實在是別有用心;接著三四兩句,似乎又有《論語》:“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那樣千秋渺然的浩嘆。
五六句既寫到所見漢陽之樹遍於晴川,又因之而感觸到鸚鵡之洲盡為芳草。第六句最重要,鸚鵡洲是三國時黃祖殺禰衡的地方,禰衡一代才人,曾作《鸚鵡洲》,洲名鸚鵡,是為了紀念他的遇害。現在作賦的才人也是一去不復返了,跡往名留,永生芳草,這和李白《望鸚鵡洲懷禰衡》詩意相似。七八兩句,詩人在日暮之時,留戀現實,懷念鄉關,江上煙波,胸中塊壘,一個愁字將通篇概括。然而精神意興,絕不頹唐,這確是難能可貴的了。
附上李白的《望鸚鵡洲懷禰衡》一起欣賞:
魏帝營八極,蟻觀一禰衡。
黃祖斗筲人,殺之受惡名。
吳江賦鸚鵡,落筆超群英。
鏘鏘振金玉,句句欲飛鳴。
鷙鶚啄孤鳳,千春傷我情。
五嶽起方寸,隱然詎可平。
才高竟何施,寡識冒天刑。
至今芳洲上,蘭蕙不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