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時期,慶平有一位叫柳浩來的畫家,孤身一人,父母病故,過了而立之年也未娶妻,僅靠賣畫和代人寫些書信的微薄收入度日。平時不畫花鳥蟲魚,也不畫人像建築,專愛畫一些神鬼精怪。看過他畫作的人紛紛評價“驚悚而怪異”。很多人看了覺得晦氣,也有獵奇者購買他的畫作。
不久前,一位購買過他畫作的書生,走山路摔斷了腿,除此之外,其他買過他畫作的人也都或多或少出現了意外。此後,關於他的畫會給人帶來黴運的傳言逐漸傳開,再也沒有人肯光顧他的畫攤了,柳浩來的日子過得越發艱難起來。
這日,柳浩來的畫攤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清,他一個人蹲守久了,忽然起了看看別的攤位的畫作的心思。不巧,在他十步開外的側對面就有一處畫攤。和他不同,那是一個專門賣美人像的畫家,生意也比他要好得多。
柳浩來原本只是準備隨便看看,突然,他的目光被其中的一幅美人像吸引,畫上的美人溫婉俏麗,堪稱絕色,柳浩來看的卻不是她的美色,而是……這個美人他越看越是眼熟,而且,越看越能生出一種奇異的親近之感。可是,他又分明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畫中之人,畫中之人對他來說理應是陌生人才對。
攤主看他一站就是半個時辰,以為他是專門來搞砸自己生意的,惡聲惡氣地開口趕人:“你到底買不買,不買趕緊……”
攤主話還沒說完,柳浩來已經果斷道:“買!”
買完畫之後,柳浩來又向攤主詢問了畫中美人的身份,攤主表示,這幅他還真不清楚,不是他自己畫的,而是偶然收來的。
將美人像帶回家之後,柳浩來仔細觀看,想要弄清楚自己對畫中之人的親近感從何而來,看著看著,他竟然越來越困,最後實在忍耐不住睏意,合衣睡倒在房內床榻上。
極端睏倦情況下,人應該睡得很沉才對,柳浩來這一覺卻睡得十分不安穩。他做了一個夢。夢裡,他的意識很清晰,他知道自己在做夢,但就是怎麼也醒不過來,只能在夢境中拼命地跑。那是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他身處一片陌生的樹林裡,身後,兇惡的追殺者叫喊的聲音緊跟著他。他本能地害怕被追上。
跑著跑著,他突然被裙子絆了一跤,跌倒在地。裙子?好好的一個男人為什麼會穿裙子?柳浩來這才發現,自己竟然變成女子了!還來不及為這樣的變化震驚,身後追殺她的人已經趕了上來,惡狠狠地踹了她一腳,兇惡道:“跑啊!怎麼不跑了?繼續跑啊!”
她痛苦地蜷縮起來,那些人又發洩般對她拳打腳踢,疼痛之中她恍惚聽到有人說什麼她不識抬舉,被馬員外看上是她的榮幸,竟然還想著去報什麼官,既然活路她不要,那就去死吧!
慢慢的,所有的聲音越來越模糊,她的意識也越來越模糊,她知道,自己快死了,可是,她不甘心,她明明什麼都沒做錯……
在夢境中徹底死亡後,柳浩來驚醒,猛地從床上坐起,久久不動,夢境中劇烈的不甘混雜著悲傷的情緒還在沖刷著他。他下意識得看向豎立在床邊不遠的美人像,美人像在黑夜中也清晰可見,忽然,他的目光從美人的臉上移動到了美人的衣服上,看清那裙襬的一瞬間,他如遭雷劈!這,這不就是他在夢裡見過的裙襬嗎?難不成,他剛剛夢見的一切都是美人的經歷。美人死後心有不甘,所以魂魄附在這幅美人像上,訴說她的悲悽?
神思恍惚地靜坐到天明,柳浩來決定,去城外山上的道觀找木榮道人求助。他向木榮道人如實講述了自己的經歷,木榮道人看過畫像,長嘆一聲,告訴他:“死的是你妹妹。”柳浩來不明所以,他哪裡來的什麼妹妹?
木榮道人徒手畫符,又讓他飲下符水,同時在他耳邊唸誦咒語,柳浩來正想繼續發問,就被一股劇烈的頭痛席捲。無數破碎的畫面衝擊著他的腦海,疼痛褪去,睜開眼睛的那一刻,他淚流滿面,不用木榮道人再多說什麼,他全部都想起來了。
原來,他父母不是病逝的,他也不是慶平本地人,而是從百里之外的江州逃過來的。七年前,他妹妹剛剛及笄,外出時被江州一位有名的員外郎看上,員外郎名叫馬即莫,家中已有妻子,想讓柳浩來的妹妹做妾。柳浩來家境還算殷實,不需要妹妹攀附別家,妹妹不願為妾也就拒絕了。誰承想,馬即莫竟然直接找人將妹妹擄走,生米煮成熟飯,妹妹受辱後報官,馬即莫更是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讓人殺了妹妹,死無對證。
妹妹死後,他父母急怒攻心,一病不起,很快去世。他本想再次報官訴冤,卻像妹妹一樣,被馬即莫派人追殺,途中,跌落懸崖,被慶平一對老年夫婦救起,只當是自己親生父母,老年夫婦去世後,再次只剩下他一人。而那幅美人像,正是妹妹及笄那年,他親手為妹妹所畫,逃亡時還帶在身上,逃亡途中意外丟失。沒想到,兜兜轉轉,又回到了他手上,帶著妹妹的一縷殘魂。
木榮道人看他恢復記憶後就沉默不語,指點道:“你若心有不甘,就將畫埋至那馬員外宅院內,到時,自有因果。”
柳浩來擔心妹妹殘魂,木榮道人表示她也該了卻執念去輪迴了。柳浩來謝過木榮道人後,動身前往江州,扮做小廝,混入馬家大宅,按照木榮道人所言行事。次日,江州出了一件奇事,家財萬貫、名聲赫赫的馬員外,平日裡也沒聽說有什麼病,竟然一夜暴斃了。
柳浩來聽聞此事時正在作畫,他畫的不是慣常的神鬼精怪,而是他的妹妹。畫上,少女巧笑嫣兮,柳浩來也面露輕鬆之色,繼而,又在美人旁邊加上了兩位長者,一男一女,五官看起來和少女還有幾分相似,正是他的父母。
以後,有這幅畫陪著,不管再去哪裡,柳浩來都不是孤身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