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點，病房裡有人輕輕打起呼嚕，姐姐也終於輸完液，洗漱完睡著了，睡吧，睡著了，時間總能過得快一點。
有人在樓道里聊著孩子，關於學習，關於考試，關於未來……
無論是睡著的人，還是醒著的人，但凡有了小孩，便是大半心思都用來操心孩子了吧。
就拿我姐來說，自己剛做完手術，才下手術檯，回到病房，一手臂輸著液，一手臂綁了檢測的儀器，心裡記掛的，仍是她的孩子。在意他感冒好了嗎？飯吃好了嗎？一席通話，她才放了心躺著，曉得自己也還病著，疼著。
上午抽血，做各項檢查，姐姐一天沒吃東西，由於病情特殊，醫生說只能吃個棒棒糖，手術後6個小時仍不能進食，儀器要到晚上十一點停止觀察，期間也不能上廁所。
於是，我平時第一次，見證了姐姐的堅強。
手術後輸液，大小瓶得有七八瓶，我沒細數，但趕趟兒似的找護士的次數，心裡大概有個數。
姐姐好幾次直言想上廁所，但又怕傷口不允許。詢問醫生，為著傷口的緣故，醫生也還是建議等輸液結束，儀器停止工作後再去。
“我從來沒有感覺時間過得這麼慢，這麼痛苦……”
那個上午還和我嬉皮笑臉地打趣，說著自己一點也不像個要做手術的人的姐姐，在和時間作鬥爭，也在與自己的毅力做博弈，她在儘可能地戰勝自己。
痛苦卻無可奈何，也許是好多被病痛折磨的人共同的心聲吧。
家鄉的中醫院暫時沒有空調，醫院也正在裝修中，姐姐所在的病房，在走廊的一頭。另一頭呢，正拆得牆不是牆，房不是房。走過去，很難想象這是一家正在營業的醫院裡的病房、科室。
姐姐是奔著有個親戚去的，主治醫生正是她，很熱心，盡責，也很和藹。
說起來，雖然目前這家醫院的環境一般，但這裡的醫護人員服務態度還是很好的。至少目前給我的感受是這樣，今天遇到的每個人，都很認真，且態度和善。醫者仁心，便是如此吧。
白天建築機器轟鳴，更襯得夜晚安靜了許多。
中元節，農曆十五號，月似銀盤，懸掛在樓頂一角，一會再抬頭，便看不到了，大概是月亮又去帶給另外需要它的人，一絲心頭的明媚了吧。
值班的小護士很勤勞，也很友善，跑前跑後，一會換藥，一會鋪床，一會在電腦前忙碌著什麼。加班的間隙，還把自己的另一套護士服洗了晾在一旁。
病房裡原本有四個床位，大概由於裝修的緣故，位置緊缺，約莫十二點的時候，又加了一個床位進來。
小護士一邊唸叨著“今天紅火得很”，（我猜是說自己特別忙的意思），一邊快步走著，擦床架，鋪床位，動作乾淨利落。
趁她不注意，我給她的工位放了兩根棒棒糖，給忙碌的她，也來一點甜吧：）
不一會兒，她回到工位，隔著玻璃，聽她喊了聲：“咦，誰還給我給了兩個棒棒糖”，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被我聽到了。我偷笑，繼續用一本雜誌給姐姐輕輕扇風。對了，那本雜誌，還是我問小護士借來的。
本來還打算給她桃子，姐姐的婆婆特意從老家洗了帶過來。又怕給她添麻煩，也不太好意思再去，就作罷了。
病房裡，另外兩家，一對小夫妻，一對老夫妻，還有晚上新增的一位老奶奶。
小夫妻倆都長得微微胖一些，性格開朗，時不時互相調侃幾句。應該是住了有段時間，也快出院了。患者是妻子，丈夫陪護。
一會眼見小妻子鬧脾氣了，穿了睡衣準備出去，丈夫叫她戴上帽子，叫她不住。等她再回來，夫妻倆又一人一側坐著玩起手機來。
老夫妻倆相比之下，就比較沉默了。同樣是女方患病，男方在一旁陪護。大叔幫老伴兒擦了擦背，就在旁邊坐著翻翻手機。儀器發出“嗶嗶啵啵”的聲音，上面有顯示血壓、心脈搏動的情況。
傍晚好像是老伴的姐姐來過，找了插電的地方，將電蚊香支稜起來，在旁邊安靜地坐了好一會兒，有一搭沒一搭地和我們說幾句話，臨近天黑時離開。
另一床的奶奶，應該就是下午我在手術室外面遇見的，那位被單架抬進重症病房的老人。
六樓的手術室對面，就是重症病患救助室。當時我正在一旁踱步，看到揹著書包的女孩，在門口偷偷抹眼淚。
姐姐手術出來，我去病理科送樣本回來，又見她在端著籃子等待拿藥。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已經學著大人的樣子，偷偷傷心，照顧人了。
老奶奶應該是晚上才治療完回病房休養，許是身體的某個部位還在難受，聽到她一陣一陣地，很無力地喘氣。陪護她的應該是兒子，時不時進病房來，問問她想不想喝點兒水。
姐姐睡熟了，我仍舊睡意全無，出來在走廊透透氣，記錄著今天的所見所感。
隔壁病房的一位大姐不小心“滾針”了，舉著還在輸液的瓶子出來找護士。值班的小護士可能剛眯了兩眼，聽到我們喚人，又匆忙出來查看，陪同著一起去了病房。
深夜的醫院裡，呼嚕聲、病人的呻吟聲、白熾燈的聲音，小護士的腳步聲，聲聲入耳，清晰可辨。
哪怕是一家規模不大的醫院裡，也全然可見眾生相，可感知生命的脆弱與力量。
忍著自己身體的些許不適，也感知著那些比我更為痛苦的人們的痛苦。
健康離人們多近又多遠啊，大多時候，當它漸行漸遠，人們才恍然懂得健康的可貴。
關心我的人，用自己的方式關心著我，雖然語不中聽，心裡卻帶著暖意。原諒我誤解了他，同時也或許被他誤解。
我們都需要一些時間，去看懂彼此的心意吧，正如小王子說的，本質的東西，要用心靈，才能看得清楚。多給對方一些耐心吧 ，我們終將看得分明。
今夜，今晨，悄悄許下一個不太現實的願望：願世人都能遠離病痛折磨，歷過人間疾苦，重獲健康與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