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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襲人用某種不太上得了檯面的手段,取得了賈寶玉的高度信任,坐穩了怡紅院首席大丫頭的寶座時,其實怡紅院的其他丫頭們都並不是真的服氣。

畢竟,大家都是從小兒就在一起,誰是什麼樣的人,誰能做什麼樣的事,誰能配得上什麼樣的職位,大家都再清楚不過。

論相貌,襲人比不過晴雯,論手工,襲人也比不上晴雯,論口齒,襲人比不上麝月,論背景,作為外來子的襲人,可以說比不上賈府中任何一個家生子。可是,就是這樣一個處處不佔優勢的襲人,偏偏成了賈寶玉身邊最重要的丫頭,直奔賈寶玉未來姨娘的寶座而去。其他丫頭們不服氣,也在情理之中。

更何況,襲人採用的手段並不光明,她是接著賈寶玉夢遊太虛幻境的機會,接著賈寶玉的懵懂和好奇,才達到了自己的目的。

最不服襲人的肯定是晴雯。晴雯雖然和襲人一樣,是外來子,但她憑著自己的美貌和心靈手巧,早已征服了賈母,成了賈母內心深處第一個中意的賈寶玉的未來侍妾。如今,自己的位置被襲人佔了,晴雯肯定不高興。所以,她是怡紅院中最喜歡奚落襲人的。

當襲人交代大家照管賈寶玉的生活時,晴雯很不滿地說:“這屋裡就只有你惦記著他,我們都是混飯吃的。”當襲人派人去探春房裡取白瑪瑙碟子的時候,晴雯偏偏要去太太屋裡拿聯珠瓶,還冷笑道:“雖然碰不見找衣服,或者太太看見我勤謹,一個月也把太太的公費裡分出二兩銀子來給我,也定不得。”

尤其是當襲人無意間口誤,說自己和賈寶玉是“我們”的時候,更是打翻了晴雯的醋罈子。她冷笑道:“我倒不知道你們是誰,別叫我替你們害臊了,明公正道,連個姑娘還沒掙上去呢,也不過和我們似的,哪裡就稱起‘我們’來了。”

“姑娘”,在《紅樓夢》中是一個使用很廣泛的稱呼,有好幾種意思,也可以用來稱呼賈府中的各位主子小姐,也可以用來稱呼男主人的妾室,還可以用來稱呼自己的姑媽,或者稱呼自己家的小姑子。

很顯然,此時晴雯口中的“姑娘”,特指男主人的侍妾。她是在奚落襲人,此時就算得到了王夫人和賈寶玉的認可,在名分上也不過仍然是個丫頭,還遠遠沒有達到賈寶玉侍妾的地步。

晴雯說話這兩個字,讓襲人很是羞愧難當,登時就紫漲了臉皮。不過,怡紅院中還有一個丫頭,平日裡不聲不響,她的口齒可比晴雯更厲害,她奚落起襲人來,也比晴雯更“毒舌”。

這個丫頭,就是麝月。

麝月的口齒,連襲人都佩服,每當襲人有什麼擺不平的人或事,就讓麝月出面。麝月的小嘴“叭叭叭”,像機關槍一樣一番話說出去,任誰都啞口無言,甘拜下風。

平時,麝月比較低調,她很少和其他丫頭們起爭執,不像晴雯是個“刺頭”。但是,她要是一旦開了腔,說出來的話比刀子還厲害。

第五十一回,襲人因為母親病危,被哥哥接回家去了,偏巧晴雯受涼生病,請了大夫來開藥,需要給大夫一兩銀子的轎馬錢。可是,平日裡怡紅院的經濟大權,都掌握在襲人手裡,銀子錢放在什麼地方,也只有襲人知道。襲人的這種做派,大概早就引起了其他丫頭們的不滿,所以,賈寶玉讓麝月去拿銀子的時候,麝月說了這一句話——

花大奶奶還不知道擱在哪裡呢!

此時的襲人,依然只是一個丫頭,她當不起“姑娘”這個稱呼,更當不起“大奶奶”這個稱呼。要知道,這是隻有賈府中的少奶奶才配享有的稱呼!

麝月的“毒舌”,比晴雯更甚。她對襲人的諷刺,更不留情面。

那麼,襲人究竟有沒有做“大奶奶”的狼子野心呢?這件事還真是值得好好分析分析。

作為賈寶玉的丫頭,襲人的權力很大,有時候遠遠超過了我們這些現代人對古代貴族家庭的認知。我們一般會認為,主子在下人們面前有著絕對權威,說一不二。可是,賈寶玉在襲人面前,卻似乎並不是這樣的。很多時候,襲人一生氣,賈寶玉就要去哄她。還有一次賈寶玉在黛玉房裡梳洗,襲人回來就給他臉色看,嚇得賈寶玉一整天沒敢出門,只是在自己房間裡看書。

襲人的“威力”,簡直比賈寶玉他爹——賈政都大!

這是從實際狀況上來看。那麼,在襲人的內心深處,她有沒有過高的奢望呢?

有一次襲人被母親接回家中吃年茶,回來告訴賈寶玉說母親和哥哥要接她出去,嚇得賈寶玉極力挽留,答應了襲人的一系列條件,還說:“都改,都改,再有什麼,你說。”襲人笑道:“再也沒有了,只是百事檢點些,不任意任情的就是了,你若果然依了,便拿八抬大轎也抬不出我去了。”賈寶玉笑道:“你在這裡長久了,不怕沒八抬轎你坐。”

在《紅樓夢》中,賈府有資格做八抬大轎的人只有一個——賈母。就連王夫人和邢夫人,出門也只是四人轎。可是襲人,竟然想到了八抬轎。她的野心,遠遠超出了賈寶玉的想象。

《紅樓夢》中沒有一句話是閒話,都暗示著某種故事情節或某個人物的心理。所以,成為賈寶玉的侍妾,遠遠不是襲人的最終目標,她的野心是能有機會成為賈府真正的女主人!成為賈母那樣的當家人!

所以,襲人才會非常得意,自己能把賈寶玉管得服服帖帖,她才會非常在怡紅院中處處擺出“女主人”的架勢,有事沒事就摻和一下“金玉良緣”和“木石前盟”的事,甚至當眾說林黛玉不是“咱們家的人”,好像她一個丫頭,是賈府的當家人一樣。

曹雪芹讓麝月說出“花大奶奶”四個字,其實就是對襲人最深刻的揭示,讓她的狼子野心,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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