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賈母來說,她有什麼樣的好東西,都捨得送給寶貝孫子賈寶玉。
尤其是在蘅蕪苑的時候,老太太曾經在準備給薛寶釵幾件古玩和帳子裝點房間時,說過這樣一番話:“……我的體己兩件,收到如今,沒給寶玉看過,若經了他的眼,也沒了。”
老太太說這話,固然有誇大的成分,也有表明自己送給寶釵的東西並非放剩下的,沒有人要的東西的意思,絕對不是真的不捨得給賈寶玉。若是賈寶玉真的看上了賈母的這幾件頑器,老太太也絕對不會捨不得給他。
從《紅樓夢》剛開篇的時候,賈母就在源源不斷地送禮物給賈寶玉,從自己身邊最“克盡職任”的丫頭襲人,到自己吃的飯菜,從賈寶玉的衣履鞋襪,到賈寶玉的零用錢,她絕對不會讓這個寶貝孫子,因為家裡的定例而受了委屈,手頭緊張,或者穿戴不如意。
不過,在賈母送給賈寶玉的所有物品中,最珍貴,也最值得大寫特寫的物品,恐怕非雀金呢莫屬了。
賈母送給薛寶琴的鳧靨裘是鋪墊,賈母送給賈寶玉的雀金呢才是真正的金貴之物。當鴛鴦奉了賈母之命,將這件衣服拿出來的時候,從小就生活在錦繡堆中的賈寶玉,也根本不認得這究竟是什麼——
寶玉看時,金翠輝煌,碧彩閃爍,又不似寶琴所披之鳧靨裘。只聽賈母笑道:“這叫雀金呢……是拿了孔雀毛拈了錢織成的,前兒把那一件野鴨子的給了你小妹妹,這件給你吧。”
很顯然,這件雀金呢的價值遠遠超越了薛寶琴的鳧靨裘。對於奢華的賈府來說,得到這樣的衣服也並不容易。當賈寶玉表示,自己穿了這樣的衣服,只恐“糟蹋了”時,賈母笑道:“就剩了這一件,你糟蹋了,也再沒了,這會子給你特做這個,也是沒有的事。”
鋪墊到位了,雀金呢的價值也呈現出來了。這件衣服,在《紅樓夢》中可以說是獨一無二。
可惜的是,當天賈寶玉就將這件衣服燒了一個窟窿。有一條定律叫“墨菲定律”,事情往往會朝著你所擔心的不好的方向發展。《紅樓夢》的年代,這條定律還沒有問世,但在雀金呢這件事上,則完完全全地契合了這條定律。
幸虧賈寶玉房裡還有一個賈母送給他的丫頭晴雯,這個丫頭的針線活,在賈府中無人能及,這個當時病得歪歪扭扭的丫頭,豁出去半條命,連夜用自己最精湛的紡織技藝,將賈寶玉燒出來的窟窿給補好了。
說起晴雯,也是賈母送給賈寶玉的最珍貴的“禮物”之一。賈母將晴雯送給賈寶玉的最重要原因,就是因為這個丫頭針線活比誰都好,模樣比誰都俊俏,將來可以做賈寶玉的房裡人。
但是,當賈母送給賈寶玉雀金呢的時候,她大概萬萬沒想到,這件珍貴的禮物,會成了她最看重的丫頭晴雯的催命符。
因為“勇晴雯病補雀金裘”,給晴雯招來了一個人的忌恨。誰呢?襲人。
很久之後,襲人提起這件事,還酸溜溜地奚落晴雯:“我們都去了使得,你去了使不得……倘或那孔雀褂子又少一個窟窿,你去了,誰可會補呢?你別和我拿三撇四的……”
說起來,襲人和晴雯都是怡紅院中最重要的丫頭,也都是賈母送給賈寶玉的。這兩個人之間,難免就存在著某種“競爭”,彼此之間互相不服氣。晴雯是個直性子的人,她不服襲人,表現出來的方式,就是三天兩頭和襲人吵架,不聽襲人的使喚,襲人讓她做什麼她偏偏不做,還說“都是這屋裡的人,誰又比誰高貴些”。
但襲人不服晴雯的方式,卻要隱蔽得多,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來。精明襲人,心裡非常清楚,無論是容貌還是真相,無論是老太太的信任,還是賈寶玉的喜愛,她都比不了晴雯。所以,她早早就採用某種手段,將賈寶玉牢牢地抓在手裡。當然,這還不夠,襲人還攻下了王夫人這座“堡壘”。有了王夫人的認可和支持,誰也動不了襲人。
不過,晴雯的優秀對襲人來說,始終是個威脅,畢竟晴雯的背後也有賈母的支持,她可王夫人有力量得多。尤其是當晴雯為賈寶玉補了雀金裘,而在怡紅院中也只有晴雯能做這件事的時候,襲人難免更是感受到了來自晴雯的威脅。
賈母送給賈寶玉一件珍貴的雀金呢,本來沒什麼,是祖母對孫子的一片疼愛之情,但當因為這件雀金呢,晴雯呈現出自己誰都比不了的優勢時,這件雀金呢,就成了晴雯的“催命符”。就衝著這一點,襲人就不能讓晴雯在怡紅院再待下去,把自己比下去。
所以,當王善保家的在王夫人面前告狀後,藉著王夫人對晴雯的厭惡,襲人開始蠢蠢欲動。雖然《紅樓夢》中並沒有寫明,究竟是誰又在王夫人面前告了晴雯的小刁狀,但卻很明白地寫了,連賈寶玉都開始懷疑襲人了。從此以後,賈寶玉再做什麼事,也開始揹著襲人了。
這難道還不夠明白嗎?背後陷害晴雯的人,非襲人莫屬。怡紅院中的那些事,丫頭們彼此之間的悄悄話,也只有襲人最清楚。而襲人對晴雯的難以忍受,也正是從“晴雯補裘”開始的。
所以,本來只是被王夫人罵了一頓的晴雯,很快就被攆了出去,就連她死了之後也不得安生,王夫人逼著她的哥哥嫂子,將她挫骨揚灰。
沒有了晴雯的威脅,襲人在怡紅院的地位肯定更加穩固,那些小丫頭們也對襲人更加服從,再也沒有人敢和襲人“叫板”,和襲人頂嘴了。
當年,賈母送給賈寶玉雀金呢的時候,大概萬萬沒想到,這件非常珍貴的衣服,竟然會成為自己最喜愛的丫頭的催命符,襲人的心機也遠遠超出了賈母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