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是人生八苦,所以都說紅塵皆苦,雖然很多人學會了苦中作樂,但仍然避免生離和死別。
雖然知道人生的旅途,沒有誰可以永遠陪著誰,但一個人活著的時候,害怕的就是和親人朋友之間的分離,其中最痛苦的分離就是“天人永隔”。
很多人說,每一次分離,山不轉水轉,都是為了下次更好的重逢。
其實心裡都明白,人生漫漫,山高路遠,很多時候一句理所當然的“再見”,也許是再也見不到了;
一句若無其事的“後會有期”,下次重逢則是遙遙無期。
當珍惜每一次親友間的重逢,這也是很多人口中年紀越大感觸越深、淚點越低的原因。
在車馬慢、交通信息交流不暢通的古代,離別之後再相見更是困難。如果碰上“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的時候,每一次離別都傷感十足,每一次重逢都是慶幸萬分,因為明天和意外誰都不知道哪個先來。
755年安史之亂爆發,把開元全盛的大唐擊破的零離破碎。天子出逃,國家動盪,戰火紛飛,人民流離,無數人化為亂世中的刀下鬼,路邊骨。
乾元元年(758年)冬天,杜甫因上疏救房琯,被貶為華州司功參軍。杜甫赴華州經過奉先縣,在這種情況下,詩聖杜甫無意間與二十多年未見的隱居老友重逢,悲喜交集,激動的心情無以復加。
故友重逢,人生境遇,世事滄桑,都令杜甫悲喜交集,感慨萬千,於是在動情處寫下一首溫馨的千古名篇《贈衛八處士》,感動了自己,感動了朋友,也感動了萬千讀者。
《贈衛八處士》
人生不常見,動如參與商。今夕復何夕,共此燈燭光。
少壯能幾時,鬢髮各已蒼。訪舊半為鬼,驚呼熱中場。
焉知二十載,重上君子堂。昔別君未婚,兒女忽成行。
怡然敬父執,問我來何方。問答乃未已,兒女羅酒漿。
夜雨剪春韭,新炊間黃粱。主稱會面難,一舉累十觴。
十觴亦不醉,感子故意長。明日隔山嶽,世事兩茫茫。
杜甫的好友衛八處士,除了這首詩,我們從別處看不到零星半點關於他記載,如果不是這首詩,他完全就淹沒於塵埃裡。按照詩題,我們知道他姓衛,在家排行第八,是一位隱居不仕之人。
全詩二十四句,共一百二十字。開頭四句,寫久別重逢的悲喜交加,把強烈的人生感慨寫出來,上來就是一陣感嘆: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今夕復何夕,共此燈燭光。
人生就像參商二星,見一面太難了。今天是個什麼好日子?我們竟然一起坐在這溫馨的燭光下,共訴衷腸,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參與商是指天上參星和商星,參星方位在西,商星方位在東。兩顆星星一個升起那另一個就落下,此出彼沒,未得相見,這裡代表親友間的見一面太難了。
多年未見的朋友見面之後會聊些什麼呢?會聊到雙方共同的記憶,分別之後個人境況,最少不了的就是你的樣貌變化,形象對比。
這裡的第五句到第八句,就是重逢後的寒暄溫暖,撫今追昔。
少壯能幾時?鬢髮各已蒼。訪舊半為鬼,驚呼熱中腸。
分別時還都是翩翩少年,如今卻已是兩鬢斑白,真是“時光催人老,歲月不待人”,互相打聽以前的老朋友,竟然發現物是人非,一半都已去世。
同時又為能夠見到對方而慶幸。杜甫怎麼也想到二十年之後,還能重新到衛八家裡做客,在這戰火紛飛的亂世中,更是極為難得的一件事,讓人不由得“驚呼熱中場”。
接下來從“焉知二十載”到“感子故意長”這十四句,寫重逢聚首及衛八的熱情款待。
見面寒暄之後,就回到眼下,衛八介紹了自己家的人物,如今是兒女成行,弄床繞膝。而且孩子們都彬彬有禮,可親可愛,來到問詩人從何而來。這畫面多麼溫暖,這感情又是多麼真摯呀!
怎麼回答孩子們的天真的問話呢?杜甫一句“問答乃未已”一筆帶過,大家可以想象一下,有可能是杜甫已經回答了,也有可能是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被老爸打斷,吩咐他們準備晚飯了,畢竟朋友相見有說不完的話題,見一面不容易,當然要多聊幾句。
夜雨剪春韭,新炊間黃粱。主稱會面難,一舉累十觴。
夜幕降臨,雨卻淅淅瀝瀝下個不停,主人家冒著雨去地裡剪了韭菜,鍋上冒著熱氣在蒸黃粱飯,簡單平凡的農家生活。
杜甫遠道而來,主人家飯菜雖然簡單,但充滿了溫馨和親切。因為在那個亂世,戰火連綿,皇族公卿都朝不保夕,何況百姓,這或許是他們能拿得出的最好的食物。
酒桌上主人熱情的招待,雙方話題不斷,越來越開心,但開心之餘肯定也會感慨,感慨這次相見的不容易。
於是共同舉杯而飲,只能一杯接一杯勸酒,一連喝了十幾杯還沒有醉意,不是酒量好,而是老友間的深厚情意。
杜甫也深深地感受到主人的情意,“故意”指故交的情意但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重逢的快樂總是短暫的。
詩的結尾,杜甫回過神,此次重逢之後又要分別了。“明日隔山嶽,世事兩茫茫”,世事難料,音信茫茫,不知道我們這輩子還能不能再見一面。歡樂僅在今宵,明朝就是分離,不僅呼應了開頭的“人生不常見,動如參與商”,也寫重會又即將分別傷悲,低徊婉轉,耐人尋味。
此詩從相逢的驚喜,相處的溫馨,到最後再次分離的不捨,杜甫用平易真切的文字,通俗易懂的語言表達的淋漓盡致,彷彿溫馨家常畫面呈現在讀者眼前,讀者不僅能夠感受到二人質樸濃厚的友誼,也深深感悟到了人生的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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